她沒有察覺自己嘴角翹起,瞟一眼其他一塊來洗衣的姑娘。她們已經在伶著裙擺捲起褲管睬著衣物。
她猶豫一會兒,跟著脫下鞋襪,捲起褲管,露出一截小腿肚,這才拎著裙角,臉頰微微熱著,任由淺溪滑過她的足踝,靦腆且小心地踩著五哥的衣衫。
她動作尚有些慢,但她不急,慢慢地替他洗完衣服,慢慢地走回去順道練體力,現在她已經可以一次繞完竹籬笆十圈而不喘,再過一陣子她想,說不定三十圈是輕而易舉。
她隨時注意五哥的衣衫,免得像上次一樣被沖走,為了追衣服,她還整個人跌入溪裡,讓村落裡的女人笑話。
她盯著自己細白的腳背看了半天。好像有點肉了,比起前陣子像是白骨精的腳爪,現在多了層厚肉履蓋……這是當然的,每天她都吃白米飯,因為五哥愛吃白米飯,所以她天天在煮白米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煮米飯愈煮愈上手。
每天晚上都有雞湯喝……不是他愛喝,湯是給她補的。有時,她也挺想問,喝了這些雞湯,能讓她髮色變得跟他一般嗎?能讓她再回到十八歲的年輕嗎?這樣補……不是很浪費嗎?但,如果今日易地而處,哪怕五哥生命只到明日,她也要盡她所能地讓她的五哥恢復一分是一分。
第8章(2)
目前住在杏花村尾巴的徐家,儼然成了這村人眼裡的超級有錢人——自從有人來訪時看見米缸滿得快溢出來後。
她又瞟到她垂至腰際隨風輕輕飄揚的銀髮。她本想不惹村裡人懷疑,把頭髮梳起來扮作老婆婆,但五哥非要她還是少女打扮。
這真是尷尬,每次村裡人在看她時,只怕心裡都想著明明一頭白髮的老婆子,怎麼穿著少女的衣裳,發間還用只有村落少女才會用的便宜簪子。
她每天跟五哥吃完早飯,準備一天家務前,五哥也會招她這隻老青蛙回內室,替她梳一會兒頭髮,替她插好簪子再放她呱呱呱地跑走。
那是一天裡她唯一可以假裝自己還很年輕,跟五哥還有那麼一點匹配,還是一隻小青蛙追著天上的飛鷹,而不是老得快走不動的青蛙……
這村落的女人,約莫七、八天結伴來洗一次家裡衣物,男人來溪邊則是洗澡,他們一個月左右一次,跟三五好友去上游洗個痛快,相互搓背,她之所以會知道,是她上次追著五哥的衣物入溪,整個滑倒在溪裡,引起那些女人的尖叫,沒多久,幾個正在洗澡的男人奔了過來,五哥也在其中。
當下,她只想像屍體一樣就這麼默默流走,千萬別理她吧……
當她被五哥撈出水裡時,她心裡想著,還好,五哥衣著還算整齊,沒被其他女人看光。
她偷偷瞟著此次結伴而來的女人。除了已婚外,約有五個少女,最小的十六,她趁著洗衣時打量著,哪個最適合五哥呢?
能跟他離開南臨,能陪他四處走,不介意沒有孩子……當然,現在她悄悄多加上會煮一手好米飯跟不洗破衣裳的條件。
這些少女都不錯,可是,她總覺得缺了什麼,五哥值得更好的,她一直這麼想著。
「咦,阿奴婆……不,阿奴,你帕子流出來了!」有少女叫著。
徐烈風低頭一看,腳下的衣衫袖裡流出一條白帕。她趕緊追著幾步拾起來。
「小心,別再像上回……」姑娘們吃吃笑著。「都怪你,讓我們見到一些男人的髒東西……」
徐烈風很想回:看看你們的表情,根本言不由衷!但她一看見帕子就是一呆。帕子的角落繡著一隻小青蛙,很眼熟,是兩年前五哥代她挨了蕭元夏一鞭時,她替他壓傷口時用的。
都這麼久了,他還留著啊……怎麼跟衣服放在一塊呢?是不小心麼?還是他手頭有備用帕子?
她小心翼翼地收妥,打算回頭晾乾再偷偷放回他身上。她覺得,有些事就不要再明說了,就這樣讓它淡淡地藏起來,早點展望未來,覓得更適合的對象比較好。
衣物洗得差不多了,她坐到岸邊穿上鞋襪,摸摸悶痛的肚腹。
「阿奴,你怎麼了?」有名少女上岸,扭干衣物放進籃子。
「沒什麼……」徐烈風認出她是村落獵戶的獨生女兒,叫春菲,是杏花村裡未婚少女裡她印象最深的。春菲個性外向,但偏點傲氣,可能與她得自她爹一手好箭術有關。有一回她看見她在跟一些村裡少年比箭術,沒一個比得過她的。
徐烈風還在垂眸思量的片刻,春菲已赤腳走到她面前。
「你到底生了什麼病,都一個多月了,頭髮還沒黑?」
「什麼?」徐烈風抬頭看著她。
「搞半天你不是老婆子,是生了重病,這才一頭白髮,徐先生說的,不是嗎?」
徐烈風含糊道:「是呵……」她不覺得她有病,但髮色還是回不來啊。
「我瞧你,臉色比剛來時好許多,不怎麼像老婆子了。城裡的官吏都是惡吏,專門欺負劣民的,你這臉疤挺疼的吧?真可惜,不然再胖些說不準是個美人呢。」
顯然五哥花了番心思為她編了許多謊言,她心裡感激,至少她不必連內心都化成老婆婆。
她又多看春菲兩眼,唇舌發乾,終於問道:
「那個……我五哥生得真是好看,是不?」南臨人都愛美色,先從表面開始,再深入也許比較好。
春菲愣了下,誠實答道:「徐先生確實生得好看,比畫裡的人還好看,而且他學識淵博,他上課時,我去聽過幾回,懂得許多全村不知道的事。」
有底!徐烈風心一跳,不知該喜該泣。五哥要有空,每隔幾天會替村人上一個時辰的課,例如為常去城裡買賣換物的男人講述相關的南臨律法,以免誤踏法網,也會教孩童識字,可以說無所不包,唯一就是不主動為女眷上課,這春菲居然肯去旁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