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南臨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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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頁

 

  今晚沒有星月,她也不會驚懼。她輕聲道:

  「我行的。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怕著,怎能當徐家兒女呢?」

  「好阿奴,明兒個一早,我再去大嬸那兒借,今晚就先湊合吧。」

  一如往昔地,他走到床邊脫下外衣時,她已經鑽入棉被裡,躺得妥妥當當。

  接著,他上了床,睡在外側。她猶豫一會兒,問著:

  「五哥……那個……來……是不是……這兩天委屈你打個地鋪?」所幸是夏天,還不致著涼。

  他微訝一聲。「你很介意?」

  「不……前兩天我不好意思說,但既然你都知道……那……我聽說南臨有些男人挺介意的……」

  他笑出聲。「這事我沒聽說,也不介意。再者,你身邊有人供你取暖,你是不是好受些?」

  「嗯……」其實,五哥不必跟她同床的,是怕她在睡夢中走嗎?她還記得小時賴在五哥床上,他總是有意無意保持著距離,更有幾次她醒來後發現兩人中間有著捲起的薄毯,令她又氣又惱。

  現在,她的肩偶爾會碰上他的,還真像是夫妻合睡呢……是不是老天爺喜歡以物易物,有些心心唸唸極想要的東西都得拿上她最重要的來換?

  她合上雙眸,覺得這次月事雖令她絞痛,但應該能熟睡。最近,她胃口比剛來村落時好上很多,今晚居然比五哥多吃半碗,他看了都似笑非笑。是啊,連她自己都好訝異,老人家會吃得跟她一樣多嗎?

  「阿奴這些年有找大夫看過麼?我瞧不是每個姑娘都會如此。」

  她一頭霧水,緊跟著她訝了一聲,側頭看著他的方向。那些信……

  「當年你臨走前,確實燒了那些信,但那日下雨,你記得麼?我……那時追你……阿奴你那時才多大,騎術真是好得令人吃驚,都要令我懷疑,如果真有那麼一日我目力清楚時,是不是能及得上你的一半?」

  徐烈風大吃一驚。他追她?用什麼追?騎馬?幼年他騎馬時她必跟在他身邊,他騎馬只當是學習一種技能,從未奔馳過,那天他騎馬追她……目力不清怎麼追?他話說得不清不楚,是不是當時跌下馬過?

  思及此,她明明知道都是五、六年前發生的事了,仍有衝動問他當時可有受傷?傷到哪了?

  「阿奴莫動。」

  她本想側過身問個詳細,他忽出此言,讓她呆了一下,頓時停住。

  「我注意到你這兩日睡時,連翻動也不大願意,想是姑娘家的癸水之故。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刻意轉向我這頭。」

  「……」原來這些日子他一直注意著她啊,她還以為他在想法子變花樣讓她這個小家奴操勞呢。

  黑暗裡,他的聲音溫似暖泉,在安靜的內室擴散開來——

  「那些沒燒著的信,我都看完了。阿奴,如果在成人禮之前,我就發現我心裡一直倚賴著你、看重著你,那我定會將你的每封信都一一讀過,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如果我能預先知道會在學士館裡對一個說出燒黑地防火攻的姑娘一見鍾情,我定會在她小時候跟他的父兄提,先皇先祖們之間的交易與她無關,請盡心盡力地愛著她,別讓她心裡有一絲的委屈;如果我早知有一天她會被她親生兄姐害成今日這般,早在那日追她摔落馬時無論如何也得再追上去,想法子帶她一塊走,即使她是南臨的小公主,即使當下她出不得南臨。」一頓,他輕聲再道:「阿奴,你五哥自私,只有他看重在乎的人事,才會付出心神去關心。其它的,還清了就兩不相欠。」

  她沉默良久,忽地笑了一下。

  「阿奴也挺自私的。我也很在乎五哥的……」她模稜兩可地說著,自棉被裡伸出左手輕輕在床上摸著。一碰到他的手,立即被他反握,他將她的手再送回被裡,卻還是一直握著她。

  她彎眼笑道:「五哥,我……從不知道我能讓人一見鍾情呢。我……也從來沒有對人一見鍾情過。」

  「阿奴再寫信給我吧。」她失笑,迴避著:「五哥,咱們天天都在一塊呢,還寫什麼信呢?」

  黑暗裡,她聽見他輕淺的呼息,那兩道灼光似手落在她的面上,令她心頭微微熱著,微微暖著,微微涼著,微微痛著……

  她忽然想起,在學士館的階梯上,他眼底細碎的灼光聲還有打架鬧事入牢時,他落在她面上帶著熱度的目光,那時她還不懂,現在全都懂了,都明白了。

  「……也是。你跟我,總是在一塊的。」他終於說著,帶著辨不出情緒的笑意。「說說你還想要什麼,明兒個我入城順便替你帶回來。」

  她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笑道:「那幫我買些繡線吧。五哥要做冬衣,我真是門外漢,但要繡個花樣是沒問題的。」

  「好。阿奴……我每件衣物你都替我繡花樣吧。」

  她動也不敢動,全身僵在棉被裡。

  阿奴,以後,等在大魏找到好大夫治好你,咱們再一塊走,那時,我每件衣物你都替我繡花樣吧。

  中間那段話,五哥說得極輕,幾乎是氣音,她卻聽得一清二楚。她連忙合目,假裝睡著。她不敢想太遠,努力想著明天要早起,得在五哥出門前煮好飯,也能讓他帶些在路上吃,總不能讓他餓著。

  每天晚上她只要想著這些,想著想著很快就能入睡,今天也是,只是這一次她睡得輕淺,不時被惡夢驚動著。

  她夢到她太老了,老到兩條腿都進棺木準備嚥氣了,五哥還是一頭黑得發亮的黑髮為她送終,於是她嚇得驚醒,又發現自己一頭白髮正躺在棺木裡,仍是一頭黑髮的五哥替她合上棺蓋,來祭拜的人都是他在各國結交的朋友,那些朋發問他她是誰,他不好意思說是他自南臨救出來的妻子,只好含糊說是祖母……

  不要……她寧願當他妹妹,也不想從他嘴裡聽見這兩個字……一整夜,她又冷又熱,反覆在夢裡醒來,腹疼得要命。如果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她就不要凌虐自己,落下這每月的毛病,她一定會好好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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