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妻子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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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書。

  簡單的兩個大字,墨汁淋漓,張牙舞爪,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心。

  江照影果然說到做到。他說,她要敢回家,他就休了她;而她也不甘示弱,叫他要休就休,她好後悔嫁給他。

  兩年的夫妻生活,充斥的儘是永無止境的爭吵。他是浮浪寡情的公子哥兒,她卻期待他能做一個好丈夫、好爹爹;期望越大,失望就越深,她以為這輩子將永遠陷在這個無奈又無力的婚姻裡了。

  休了她倒好,她解脫了。

  心,不知擱哪兒去了,空空洞洞的,好冷,冷得淚水都凍凝住了。

  「長壽!你這沒天良的!」春香看到休書,震驚不已,破口就罵。

  「少奶奶,對不起!」長壽噗通跪了下來,哭道:「我不想送信,可少爺出門前,叫我一定得送,我……」

  「去送吧。」琬玉面無表情,遞回了休書。

  「少奶奶,嗚嗚……」長壽用力搖頭,哭個不停。

  「春香,妳帶長壽去見我大哥。」

  「小姐!不要啊!」春香也哭了。

  「慶兒,跟春香出去玩。」她蹲下身,輕拍小娃兒的屁股。

  「玩玩!」慶兒笑嘻嘻地推了推長壽,又拉了春香往外走。

  琬玉轉過身子,不再理會長壽和春香的哭喚。

  房門關起,笑聲和哭聲阻絕於門外,房間恢復清晨應有的寧靜。

  坐下來,正好望進了梳妝台鏡子裡的自己。

  面容瘦削,雙眼暈黑,唇色蒼白,鬢髮凌亂,昔日自以為幸福的新娘子怎麼不見了?換上的卻是一個疲憊不堪的棄婦啊。

  她有多久不曾對鏡妝扮了?女為悅己者容。新婚時,她天天將自己打扮得美麗動人,換來夫君讚賞的目光;接著他會摸上她的身子,逗得她羞澀難當;他再微笑將她推倒床上,壞了她費心梳了老半天的髮式……

  她解下不成形的髮髻,拿起木梳,漫無心緒地梳理著。

  鏡中女子神色茫然,她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陌生到令她害怕。

  一股強烈的不適從腹中翻攪而出,直直衝上喉頭,她趕緊掩住了嘴,擋住那幾欲狂嘔吐出的酸水。

  昨天早上也是這樣。她的月信遲了一個月,她起初以為是生活驟變,寢食難安,影響了日期,但一推算日子回去,她不得不接受事實。

  他們很久沒同房了,那夜他照樣醉醺醺地回來,她正在寬衣,他見了就抱住她,極盡纏綿溫存,溫柔到她以為他轉了性,直到他在睡夢中喊著不知哪個妓女的名字,她瑟縮在棉被裡,不覺潸然淚下。

  此刻,她的雙眸黯淡、神情疲憊,該流的淚早就流完了,破碎的心也已無可彌補,可偏偏在她空洞的體內,竟然開始孕育一個新生命!

  她摸向肚子,觸感溫暖實在,心頭一酸,淚水陡然狂瀉而下,心疼的不是被休離的自己,而是這個孩兒;他還沒出世,爹就不要他了!

  晨霧已散,朝陽映透窗紙,大片揮灑進屋,她坐在房裡的陰暗處,癡癡面對鏡中慘淡的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

  兩年後,京城,刑部郎中薛齊的自宅。

  「薛老弟,老朽就這樣叫你吧。」盧衡喝了一口茶,拉開笑臉道:「咱是同鄉,又難得同時在朝為官,這也是我想跟你結個姻緣的原因啊。」

  「盧大人好說。」薛齊禮貌地回話,並不正面答應。

  這一年來,工部尚書盧衡時常藉機親近他,他並不以為意;就如盧尚書所說,難得同鄉在朝為官,平日相聚,一敘同鄉情誼也不為過;但很快地,他就知道盧尚書的目的了。

  「唉!老朽明白。」盧衡長歎一聲,感慨地道:「薛老弟大概要嫌棄我這個女兒是再嫁的,可她離開江家也是不得已。我那萬惡不赦的親家發配邊關,不成材的女婿竟也陪著他爹一起去,如今不知死活;而江家宅子被朝廷封了,我可憐的女兒還能往哪裡去?唉,當然是回娘家了。」

  「或許將來盧大人的女婿還是會回來。」

  「我也不瞞你了。」盧衡又是長吁短歎地道:「姓江的小子不知發了什麼失心瘋,當年就休了我苦命的女兒,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唉!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差點葬送在江家了,我當爹的心痛哇,不忍見她一生孤苦,想趁她還年輕,再為她尋覓個良緣。」

  「原來如此。」

  「薛老弟你放心,我前頭都說過了,我這女兒三從四德、溫柔賢淑,她生的江家孩子會留在盧家,她嫁過來,只會專心照顧你的兒子,將來還會為薛家生下更多的兒子。」

  「盧尚書,婚姻大事,茲事體大……」

  「這個當然。」盧衡立刻搶話,仍是一副討好的笑臉。「你慢慢考慮。老朽也是為薛老弟你著想,你喪妻多年,也該找個妻子主理家務;太年輕的嘛,沒有生養過孩子,怕是不懂得照顧令公子,也怕年少嬌生慣養,不會侍奉夫君,我女兒今年二十二,不大不小,正合適。」

  送客出門,薛齊的耳根終得清靜,他站在院子裡,陷入長考。

  面對盧尚書突兀的提親,他大可斷然拒絕,完全不怕得罪官居二品的尚書大人,只因為他雖是個正五品的刑部小官,但他卻有個當朝最為位高權重的恩師——內閣首輔太師翟天襄。

  說是恩師,緣起於當年科考進士及第,派至刑部「觀政」,以談論律政的文章受到當時的刑部尚書翟天襄賞識,多所指導,視為門生;兩年後拔擢為六品主事;再三年,為五品郎中。他不負期望,全心鑽研朝廷律令,有時亦奉派到地方審案增加歷練,一晃眼,他的官路已經走了八年了。

  同年進士,有的還在苦苦熬著七品芝麻小知縣,他們進京過來拜訪或是書信往來時,莫不艷羨他官運奇佳。

  秋風呼嘯,落葉蕭瑟,他望看天際灰沉沉的厚雲,不覺輕歎了口氣。

  世事難兩全。官途平順,婚姻卻坎坷;況且,他官途真的平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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