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讓我逞強一下,畢竟我是男人。」他難得不帶惡意的自嘲。
輕輕揚起一抹笑,她拿來幾顆軟枕,放在他背後,讓他坐得舒服些,然後才乖乖靠躺在他的胸前。
「這樣多少讓你能維持男子氣概久一點。」
「多謝雞婆。」他愉快地哼了哼,雙手悄悄放上她的肚子。這讓他感覺像是抱著世上最重要的兩個人。
「還好啦。」她的語調像在唱歌,傳達出快樂的意味。
「我問你……」
身後的胸膛傳來平穩的震動,廉欺世舒服地瞇上眼,「好。」
「你曾想過要嫁給怎樣的男人嗎?」雷觀月無比認真的問。
他想了很多。
倘若他是個正常的女人,也不會選擇一個身體病破的男人嫁,加上他曾經說過不會娶她,她也回答沒有要嫁他的意思……那時的情況雖然和現在不同,但,他不免害怕再提一次也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不過,他並不想放棄她。
在認識廉欺世和笙歌這兩個女人後,他才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畏懼厭惡他的外貌,但多年的經驗讓他深刻體驗到,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們能夠接受,進而不當一回事。
儘管未來可能還會遇到同樣不會排斥他外表的女人,就像笙歌一樣,卻只有廉欺世不同,至於哪裡不同,只有他的心瞭解。
「嗯……一個可以一起沉默的人。」廉欺世勾著唇角,不知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雷觀月一臉呆滯。
「我不是問你想要找怎樣的人跟你一起發呆。」好半響,他才平靜地說。
「我知道,你問丈夫不是嗎?我想要一個能跟我一起分享沉默,也不會坐立難安,或猾測我在想什麼的人。」她解釋,兩手無意識地覆上他交握在她腹部的手。
雷觀似懂非懂,於是沉默。
廉欺世沒有打擾他的沉默,有些困了,腦子卻還繞著好友的話打轉。
笙歌說她搞混了,把治癒病人的喜悅和喜歡的感覺,像把紅豆跟綠豆一同灑在地上,搞混不清。
但是,她從來不會對哪個病人如此在意,懷著他的孩子還躺在他的懷中。
她應該沒有搞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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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娶她。」
雷觀月萬分嚴肅地開口。
嚴長風正在做著自己的工作,同時答腔:「這句話不該跟屬下說,應該直接告訴廉姑娘才對。」
雷觀月的神情頓時暗了下來。
「現在不是時候。」
嚴長風停下手中的工作,「爺擔心的是抓賄的風聲?」
「皇上抓貪,是為了糾正長久以來的奢華風氣。以往,帶動這股風氣的正是兩京織錦坊所製造出來,華美珍貴的綢緞布疋和繁複奢侈的制裳,這也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織染署署令是個肥缺的關係。」
他從來沒想過要當官,但是從他接手自家染坊後,呈上的染布極受太平公主的喜愛和重視,促使他入朝為官。
「這麼說來,爺是注定會被抓查的重點對像之一。」嚴長風說話仍是不中聽。
「上頭已經有消息了,皇上很快會有動作。」即使官階低,雷觀月憑靠多年收賄行賂的人脈,自有消息來源的管道。
「要逃嗎?」嚴長風問。
「帶著她?」
「廉姑娘可以另外安排,她懷著爺的孩子的事,除了那女人以外沒人知道,爺大可安心逃走,等到風頭過了再回來,或是在別處安頓好後,再接廉姑娘過去。」
「你知道貪污是重罪嗎?加上皇上這次鐵了心要辦,恐怕會有殺雞儆猴的情況發生,我不希望她受到連累,或者在不安的情況生下孩子。」
他想做的,是給孩子和孩子的母親一個安全無慮的環境。
自祖母過世後,這還是他頭一次興起強烈想保護某個人的念頭,絕不願她有任何閃失。
「所以爺想怎麼做?」
雷觀月泛起一抹苦笑,「就是不知道才煩惱。」
第8章(1)
即使早有風聲,拘拿的詔令仍是來得猝不及防。
開元二年,七月,玄宗罷兩京織錦坊,同時拘拿九品到六品上不等的大批中央官員,一時間刑部牢獄人滿為患,朝堂動盪不安,人人自危。
雖然這次掃蕩的範圍不包含五品上的重要官員,但是,如此大規模的清除官官相護、積習己久的腐敗官員,也讓那些位居高層的大人不再只是採取隔岸觀火的保守態度,而開始有所行動。
舊有的朋克派系間的鬥爭也化暗為明,逐漸浮出檯面。
國家中樞的動盪,在這個才剛迎接新的執政者的朝代,掀起了一股無人能預料的波瀾。
唐盛世的未來,還在一片的晦暗未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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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欺世徹夜未眠。
懷孕後,她每天都在應該睡覺的時間上床,一閉上眼便進入夢鄉。今天已是她第二天醒著迎接太陽。
臉色有些蒼白,廉欺世盯著洞開的正廳,一路望向同樣洞開的大門,一手無意識地撥動蔗漿桑葚,難得失了笑容。
「小世,會壞掉。」陪了廉欺世兩天,笙歌不只一次這麼提醒她。
「啊?哦,我忘了。」而她總是這麼回答,短促的回神,再繼續重複同樣的動作。
「膳房還有些昨晚的稀飯,要不要我幫你弄熱?」
廉欺世執著地瞪著大門,回道:「已經早上了……是該吃點東西,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又不是什麼麻煩事,還跟我客氣。」笙歌碎碎念著,己放棄讓她在除了生理需要之外從那把椅子上移動半步。
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從雷觀月被官兵抓走,從嚴長風決定設法到刑部,或是從其他和雷觀月有來往的大人那裡弄出一點消息後,廉欺世便一直是那樣。
還是肯說話,乖乖的吃東西,只除了合眼睡覺和起來走動以外。
彷彿生了根似的和椅子密不可分,她固執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