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金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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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頁

 

  她好努力好努力撐開一小條眼縫,原先,視覺很是模糊,隨著魂體與軀體越來越相融,所看見的景物也越發清晰。

  她看見金貔臉上充滿焦急、憂心、屏息,甚至是不安。

  他比她更緊張。

  這是頭一次,看到他流露無助,彷彿寧願此時承受這些的人,是他。

  「真的……一點都不痛,瞧……我說話越來越……清楚,是不?」雲遙想使他快些安心,別怕,別擔心,她努力擠出微笑,努力讓口齒清晰,努力抬動十指,要用最快的速度,舉起雙臂,擁抱他。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沒有適應這具身軀,雖然壓迫的感覺舒坦許多,但仍無法順利使用它。

  她努力著,手指開始一根一根聽話地動了動;頸子由完全僵直到逐漸軟化,得以小幅度轉著螓首;手腕慢慢拉開與地面的距離;手肘越來越有力,可以彎曲——

  她終於,伸手,抱住了他。

  「金貔……」她耗盡力氣,在癱軟倒下之前,金貔反手擁她入懷,手掌交疊地支撐住她,她傾靠於他身上,小口、小口呼吸著。

  金貔感受她在他懷裡,扎扎實實的依靠,而非魂體冰冷、輕靈,好似隨時都會從指尖消散;好似只要一個不留神,她就會被朝陽給曬融了。

  赤裸的嬌軀雖仍半虛半實,但已緩緩穩定下來,逐步回覆尋常人的健康膚色。

  「我就說太小嘛……」她在他懷中埋怨,一開始感動地摟抱著她的金貔並未留神她說了什麼,直到她嘀咕兩次,他才揚眉覷她。

  「會嗎?我倒覺得恰恰好。」大掌攏上被人嫌小的部分,輕攏慢拈,怕弄痛了它,可愛的小東西反應好誠實,立刻給予甜美回應,因他的撫弄,已然嫣紅挺立,他以虎口托捧,就著兩人相貼姿勢,他的唇正巧抵在她發鬃,距離白玉耳殼恁近,他先是笑,才問:「你能感覺到我在做什麼嗎?」

  「不要問這種事啦……」她哪敢回答呀?!

  「我只是想知道,這具身體是否對於觸碰有反應,畢竟它非血肉,說不定我撫摸你,你卻一點都沒有感覺。」他理所當然地說著,彷彿現在他的舉止只為了試驗新身體好不好用。

  「有感覺啦,好癢……」她的腰,正被金貔雙掌滑過,那兒最怕癢,頸子也遭他伸舌舔舐,他的長髮,搔得她直發笑。「金貔,這樣好癢,不要了……我求饒可以嗎?」

  軟嫩小手攀在他肩膀上,笑得輕顫,他並未饒過她,反倒更直接以掌扣住她的後腦勺,方便他探索她檀口芬芳。他吻著,突然像驚覺什麼,忙不迭放開她,她迷濛覷他,不解他何出此舉,定睛細瞧才發現,他以指腹輕輕摸著她的腦後,她霎時明白,他擔心他方才托著她後腦的力道,會弄疼她墜地時的傷。

  「不會痛了,已經沒有傷口了,你幫我補好了,補得很漂亮,我剛剛在一旁有看到,你好小心,把破裂的頭型修補妥當,幾乎看不出有受過傷,謝謝你。」雲遙朝他嬌笑。

  「不要謝我!」金貔惱怒地制止她,「是我害你的……你如果沒有遇見我,你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模樣,你還能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如果沒有遇見你……」雲遙喃喃重複這一句,一回兩回三回……越是呢喃,臉上笑意反而越深刻,當她再仰首時,仍殘留著金貔法術金光的臉龐,閃閃發亮,外人若見她,恐怕會誤以為她是一隻母貅,金色的母貅,「我沒有一回有過這樣的念頭,我好高興能遇見你,你呢?如果沒有遇見我,你的生活仍是同樣的愜意自由,窩在你的貔貅洞裡,不受人打擾吧?你會不會覺得……早知道就別和我扯上關係?你有沒有……後悔?」

  如果沒有遇見你。

  他未曾這樣想過。

  他只是想著,她遇見了他之後,他所帶給她的傷害;想著她會不會寧願認識他;想著她是否懊悔過……而他,是慶幸遇見她的,遇見一個如此深愛自己的人,教他懂愛,教他識愛,教他得到愛情時,該要好生珍惜,有時一個衝動的誤會,所帶來的,是永遠無法彌補的悔恨。

  金貔凝望她,見她巧笑倩兮,明明只是一抹單純笑靨,卻教人心口暖熱發燙,無法從她臉一挪開視線。

  「我沒有後悔遇見你,應該說,我慶幸有遇見你。愜意自由的生活當然好,但有你在身旁,我一樣愜意,一樣自由,而且多了你分享的愜意和自由,毫不遜色於我自己向來過慣的那些。我擁有連綿的草茵,卻不知道原來在上頭打滾的滋味為何;我有寧靜清幽的人間仙境,卻不知道原來寧靜的背後,也代表著死寂,不受打擾的另一種說法,就是孤伶伶一個人。」金貔娓娓說著。

  沒有她的日子,他體會過,六年之前,她尚未出現,他就是獨自一個,那時快樂輕鬆,無憂無慮,心裡沒記掛誰,好吃好睡好悠哉,若問他一整天裡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想些什麼,他不知道,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她的日子,他體會過,六年之中,她從他生命中離去,他還是獨自一個,那時開始學會思念,反芻有她在身旁的回憶,有甜蜜有若澀。她在他心裡盤旋,她的笑,她的眼淚,她的注視,她溫馴撫摸他時的柔美神情,她墜下天際之時,問他愛她與否的泫然欲泣,成為他日思夜想的一切,他恢復了她口中所謂的「愜意」、「自由」,卻同樣不快樂。

  想著她時,胸口會痛。

  記起總是背靠著背,坐在池邊,仰著頸,說著話,甜甜泛笑的她與他,再望向倒映池面上的孤寂身影時,胸口會痛。

  思及在谷底支離破碎的白骨,更是疼痛欲死。

  他失去過她,那是一段多可怕的日子,現在想起,仍教他膽戰心驚。

  原來,有一種人,放進心坎裡,要割捨或放棄,都是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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