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菊籬點點頭,「要對抗戰氏不容易,萬俟家得上下一心。」
「菊夫人,炎陽幫入城了。」
她美目一轉,「最後的佈局,成了。」
扶風境外,萬俟家別業。
「聽說戰線已經後移,戰家被逼離原有的邊界線,不斷的往扶風城退守。」萬俟懿的大哥萬俟非看向前來通報的傭兵隊一員。
「照長孫氏猛攻的情況看來,再過不了多久,扶風就會是他們的囊中物。」
「雷已經殺了戰籌?」萬俟非確定。
「是的,但是戰氏情況緊張,頭子要撤還需要一段時間,派我先來,請公子和主公先行離開,否則消息傳到這裡,要退就難了。」
「眼下已經難走了。」萬俟非面色凝重,不自覺的撐起腦袋思索。
「什麼?莫非消息已經到這兒……」
「戰氏的說客帶了口信,說是已經掌握傭兵下手殺害許多重要人士的證據,要我們留下,全力幫助戰氏贏得這場仗,否則他們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萬俟家獨存。」站在樓台外,萬俟懿溫淺的嗓音傳了進來。
「怎……怎麼會……」
「到底是商不如兵,我們脆弱的防線出現了漏洞。」萬俟非沉吟。
「然則就算我們幫助戰氏,等到這場仗結束,殺了戰籌一事,仍會使兩家反目,短兵相向。」萬俟懿淡淡的說。
但是他們萬俟家向來是商重於兵,哪是對手?
傭兵隊隊員垂頭,沉默了。
「進也不是,退亦無可守,萬俟家失算了。」萬俟非歎息。
「失算了嗎?」萬俟懿仰望著青天,喃喃自問。
「休息吧!懿,你已經為萬俟家算太久了。」萬俟非如是道。
萬俟懿難得露出苦笑,「我又何嘗不想?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呀!」
這一年還沒過完,卻像有十年那麼久,還記得年初討論妖靈大軍時,橫算豎算都是擺在眼前不取有愧的利,如今怎麼會走到這步田地?
是太貪了?
或是錯過?
還是忘了什麼?
再讓他想想……
金岳,萬俟家。
「都已經快冬至了,情況不對。」
「主公應該早就捎來消息,連公子非前去都無用,最近音訊全無。」
「聽說戰氏將敗,是不是該讓淺荷提早入京做準備?」
「菊姊怎麼說?」
聽著家人談論沒消沒息的情況,東菊籬的內心也很折騰。
確實,依照萬俟懿的計畫,事情能在年前結束,然而連金岳這兒都有了戰氏敗退的消息,偏偏就是沒有來自萬俟懿的囑咐。
她該動嗎?
或者按兵不動?
事情順利嗎?
或者他出事了,她卻不知?
小事問淺荷,大事由菊籬做主……現在她真希望他沒有下過這個決定,好讓她能親自到扶風,親眼證實他沒事。
「小菊,懿將做主的權利交給你,你又是最瞭解他的人,現在咱們到底該怎麼做?」等不到回答,大伯催促。
是嗎?她是最瞭解他的人?
不,打從他拒絕由她押糧前去戰氏,打從她把自己從最靠近他的位置扯下,他們之間不用言語的羈絆就斷了,她鎮日惶惑,不瞭解當選擇浮現眼前時,她該怎麼做才不會出錯。
沒了他的信任,她不只失了做大事的野心,連持家都快要不會了,所以這是她的決定——
「再等等。」
那天晚上,銀月又大又皎潔。
亮得不用點燈也能看清楚道路,是出發的好時機——送人出發上路的好時機。
那抹人影孤獨的走在萬俟家大宅中,一身和家僕同樣的裝扮,雙手負背,隱約能看出手持一把刀。
「站住。」炎陽幫的副幫主叫住這個行跡可疑的人,「是哪家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停下步伐,背對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淺荷夫人要我來的。」
「這裡不是淺荷夫人的房間。」
那人往前站了一步,「我從沒說過淺荷夫人是要我來找她的。」
「拿下。」副幫主瞇起眼睛,大聲下令。
他身後的幫眾應了一聲,立刻圍上前。
那人不怕死,又進了一步。
「你是何人?」副幫主質問。
那人緩緩的露出笑容,「去年我父親奉命前往金岳,為主上清除崑崙血脈,回程的路上遭人暗算,死了。之後我奏請主上不發喪,讓我和妹妹私下調查是誰殺了我父親,並請主上答應,一旦揪出殺父仇人,將由我倆手刃敵人。父親死後半年,妹子藉義父的關係嫁進了仇家,憑著聰慧靈敏,處事俐落,很快便得到仇家的信任。之前我透過妹子和義父的舉薦,到仇家底下做事,為了換取更接近權力中心的地位,妹子和我不惜毀了仇家的生意,再解救仇家的損失,於是得以進到萬俟府。說到這裡,是否想起了早已忘記的故人?只可惜主上一心利用萬俟家的勢力和財富,再加上起初我勢弱,所以無法動手,不過今日萬俟家的『叛心』已經罪證確鑿,我,福拾翠,可以先斬後奏了。」
「你是福喜的兒子……」副幫主的喝聲還沒完,已被那人的刀斬斷。
後頭的幫眾無人出手幫忙,幾百雙冷眼看著副幫主人頭落地,震驚的眼底浮現來不及喊出的警告,然後全朝福拾翠拱手。
「恭候福大人多時。」
福拾翠揚起凶殘的笑容,經過自己人,朝萬俟家的深院走去。
沒多久,那個家的門匾倒了。
他生在一個扭曲的年代。
還記得鸞皇殺死崑崙的那一年,他才三歲,之後五年,戰火依舊。在他八歲那年,說服大伯投效鸞皇,以保全家族利益和生存之道,那是他第一次在家族中展露聰穎天資。
他的童年是幸福的,要什麼有什麼,盛行什麼就學什麼。
那年他喜歡波浪鼓,於是叔伯們為他找來一個最貴、最精巧的。他於是明白,活著,只為將來能撐起一整個大家族,鞏固家族的利益。
慶幸的是,他一路都走得順遂。
第一次決定看風頭殺人那年,他有了走上歪路的感覺,但是因為有她,兩人攜手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