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太近了,很有壓迫感。」尹子蓮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我們很少坐得這麼近。」
他咬了咬牙。「那你幹麼找我陪你來?你以為我很閒嗎?知不知道你不管事,所有差事全都落在我身上?於棠那混蛋也只管他的酒廠,丹禾只顧著照顧他和娘,我呢?天天都累得很想磨刀!」
「殺誰呢?」
「殺自己!」
尹子蓮低低笑開,撥了點心神看向車窗外,只見一道身影鬼祟地躲在馬車最後端,臉不紅氣不喘的小跑步跟著。
要是能和她生幾個孩子,希望孩子的身子骨都能像她一樣好……
「我說大哥,你這表情,嚇到我了。」
「喔?」他收回視線。「怎麼說?」
「既然已經看中,也調教這麼多年了,差不多可以跟娘說一聲了吧?要不然,直接搞大她肚子也可以,反正就是別露出那種遠觀自喜的表情,讓我看得頭皮直發麻,還是說——」尹少竹想了想,雙手撐在膝上,靠近他一些,小聲問:「你是不是不行?」
這是最合理的懷疑了。
要是他沒記錯,發現大哥對他的貼身丫鬟紅袖諸多疼愛,是三年前的時候。雖說奴婢的身份太低,想配他這個解元大哥實在是高攀,但他這個大哥行事向來沒道理,一旦看中,他也只能祝他心想事成。
尹子蓮懶懶揚起眉,笑意淡去,眸色慵懶帶邪。
「……只是問問而已,你當我沒問好了。」尹少竹向來識時務,絕不會與人硬碰硬。「還是,你怕自己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會連累她?」
「你以為我會顧慮這些?」
打他發現栽在那小女人手裡時,他便更加注意身體,可惜的是,毒已深植,傷筋損脈是自然,大夫多次警告他不得大悲大喜,否則恐怕會教血脈盡斷。慶幸的是,他天生性情淡泊,少有大喜大悲時,就連爹去世,也還不至於教他太難受。
反倒是袖兒,總能將他氣得牙癢癢的。
「要不然呢?」
尹子蓮笑而不答。
尹少竹自討沒趣的抹了抹臉,不再追問,他很清楚,大哥要是不說,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改問另一件事。「廉貞去哪了?」
「我要他去幫我辦件事。」
「所以紅袖才會放心不下,硬跟在馬車後頭?」
「放心不下才好。」
「……」尹少竹不禁歎氣。
唉,就是這種劣根性,難怪當年會被下毒啊。
* * *
一到雋王爺府,尹子蓮下了馬車,朝馬伕說了幾句,馬伕隨即繞到大街轉角,把紅袖請了過來。
「真巧,爺兒。」她傻笑。
「是啊,真巧。」他也笑,卻笑得她頭皮發麻。
「別管巧不巧,走了。」受不了這種一個傻傻上鉤,釣者還不甘心地要獵物把餌給吞得更深的笨戲碼,尹少竹沒好氣的率先邁開步伐。
尹子蓮深深看了紅袖一眼,隨即踏進雋王爺府裡。她則扮了個鬼臉,硬是跟在他身後,可才走兩步,他又停下。
「爺兒,怎麼了?」
「你腳怎麼了?」他回頭。
她一驚,隨即揚笑。「沒啊。」方纔她的腳不小心被石子給拐了下,他發現了嗎?
「是嗎?」他哼了聲,逕自往前。
經雋王爺府的總管引路,他們一路直往東院的穿銜廊而去,只見左手邊有一大片紅梅,當冷風刮過,掉落的花瓣遠看似血。
「爺兒,我覺得府裡的綠梅比較漂亮。」走著,她小小聲地說。
「噤口。」
紅袖立刻乖乖閉上嘴,低垂下臉。
穿銜廊的最前端銜接一座穿亭,四面只以紗幔為牆,此刻紗幔全數束起,亭內已坐有數人,面前皆有漆金小桌,上頭擺滿各式精緻菜餚和美酒。
走進一瞧,個個皆是一些錦衣華服、氣質傲岸的官家子弟。
「子蓮、少竹。」位居主座的男人起身走來。
紅袖直睇著對方,知道他是雋王的兒子朱鎮平,以往他們曾經在醉月樓見過幾次面,朱鎮平長相斯文,但眸色囂張,口氣霸道,有時言論總是狂妄得教她受不了,所以只要一發現他在場,她都會躲得遠遠的。
可這一次沒法子,廉大哥不在,她必須保護主子才成。
「世子。」尹家兩兄弟拱拳。
「怎麼你這長髮還是不束?」朱鎮平直睇著尹子蓮。
多年前,兩人皆是縣府書院的貢生,同僚幾年,相識不深,但是因為彼此的身份都較突出,所以在書院裡常被拿出來比較,而兩人的天資就猶如故事中的梁山伯和馬文才,朱鎮平總被貶得一文不值。
只是當年被預測將會一飛沖天的尹子蓮,因為一杯毒酒斷了仕途,而朱鎮平雖也未入仕,但卻有個王爺老爹,只要他老爹雙眼一閉,他便會成為襲位的王爺,兩人身份上的分野再清楚不過。
「這長髮束與不束,只是表相,束起如何,不束又如何?」尹子蓮微笑。
雖然他笑著,但紅袖可以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他和朱鎮平的互動不深。
向來是如此的,以往雋王發邀帖,主子都不會來,但今兒個不知是怎麼搞的,竟然決定出席。
「說的是,你有解元身份,就算不束髮,誰也拿你沒轍。」朱鎮平狀似不在意地笑著,黑眸卻不住打量他身後的紅袖。「走吧,我替你留了上位。」
「多謝世子。」
尹家兩兄弟一入座,雋王爺府的下人隨即備上酒菜,而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垂眼不語的紅袖臉上。
只因她柳眉杏眼,秀鼻凌唇,靜立一方彷彿空谷幽蘭,在在吸引在場高官子弟們對她品頭論足,低聲竊語。
說穿了,這一回的紅梅宴會邀請尹子蓮,與其說是朱鎮平想找他敘舊,倒不如說是他想要趁這機會一睹嬌顏。
傳聞尹府有三位美鬟,就跟著尹家三兄弟。尹家三爺尹於棠身邊的丹禾慧黠玲瓏,是個不可多得的商場奇才;尹家二爺尹少竹身邊有個朱宓,善良純真,甜美可人,是金陵城出了名的散財丫鬟,城裡有很多人都在賭,賭朱宓什麼時候可以敗光尹府祖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