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來,你獨自照顧我,辛苦了。」
「只要你能好,我不怕辛苦。」
心裡的感動讓他雙目刺痛,他轉開眼,注視著頭頂。「我記得那裡燒壞了?」
「我用毛氈補好了。」芷芙的視線也跟著他轉動。
「你總是那麼能幹。」常惠舉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匈奴人來找麻煩嗎?」
芷芙靜了靜,知道很多事瞞不了他,便道:「是的,單于和太子都來過,因為我去找他們。我知道如果沒人撐腰,張勝不敢殺放火。可他們不承認,還當著我的面鞭打張勝,把他關起來,至於是否真關,我沒去關心,我擔心的是你。」
「你說得對,張勝一定是得到太子指示和單于默許,才敢行動的,他們拒絕承認,只說明他們心有忌憚。既然張勝自甘被人利用,受他們的關打也是活該。」
芷芙不語,面露憂色,常惠看出她欲言又止,便問:「還有什麼事嗎?」
「太子因我不從而遷怒於你,只怕得知你醒來,會逼迫你回去打鐵。」她說。
常惠微微一笑。「別怕,該來的躲不了,他折磨我,不光是你的因素,還有我的倔強。放心吧,我雖然身體不夠強壯,但骨頭硬,死不了。」
他的笑容並沒能安慰她,芷芙輕歎著,將臉埋在她與他交握的手上。
她明白可惡的太子,不會就此放過她和常惠,他們的較量還在繼續。
「芷芙,你該死的進來!」午後,床上的常惠才從昏睡中醒來,就發出怒吼。
可他得到的回應,卻是他一向痛恨的寂靜。
他繼續怒吼:「我知道你在,把這個鬼簾氈給我扯掉!我要看見火塘跟門。」
看見你——該死的!他在心裡氣喘吁吁地補充。
可回應他的,依舊是寂靜。
「你進來!」他咒罵著撐起身子,試圖爬起,可被綁住的身體讓他更加沮喪和憤怒。
「我堂堂七尺男兒,竟只能裝熊、做縮頭烏龜!你——該死的……」
「就算我該死,你犯得著賠上命嗎?」帷氈後傳來芷芙的聲音,顯然她一直在那裡。
「你給我滾過來!」常惠以雙肘支撐身體大吼。「扯開那破氈子!」
氈子被拉開,芷芙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如果這是破氈子的話,天下就沒有好的了。」
見她終於露了臉,常惠厲聲說:「你給我聽好,從今天起,休想再擺佈我。」
芷芙倔強地站著,一言不發地凝著他,不明白他為何一睜眼就發火。
「拿我的褲子來給我穿上!我不要再綁著這該死的夜壺!」
「你還不能起身,這腿還有點腫。」
「鬼扯!」常惠瘦削的臉頰因激動而發紅。「你不動,我就自己來。」
看出他的決心,芷芙慌了,急忙跑過來按住他,早已喊得精疲力盡的常惠仰面倒回床上,而他的兩條長臂立刻摟著她,將她緊勒在胸前。
「放開我,你不能太用力。」芷芙懇求他。
「那你得答應我三件事,否則我們就這樣下去。」他面頰緊繃。
其實芷芙可以輕鬆地脫出他的控制,但她害怕那樣會激怒他,導致他掙扎而傷及他的腿,因此她安穩地趴在他的身上,與他眼對眼、鼻對鼻,嘴對嘴僵持著。
「你要什麼?」望著常惠眼瞳中的自己,芷芙心情有點異樣,聲音轉柔了。
與她的目光交纏,呼吸相融,心跳相合,常惠的心情改變,聲音也輕了。「我要你!」他脫口而出。
「那我,就是你的。」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並歪了歪頭,表示她一直都在這裡。
他眼裡閃過耀眼的光芒,隨即皺眉。「欺我現在沒辦法做到,嗯?」
「沒有,你想做什麼,我幫你。」她溫順的回答,徹底撫平了他的怒氣。
常惠暗歎,芷芙恐怕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呢。
想到這兒,他蹙起了眉。「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芷芙輕輕點頭。「你恨我讓你睡覺。」
呵,原來她知道。
怒氣再次被激起,他嚴厲地說:「對,我就是為那個生氣。」
喘一口氣,他繼續道:「我醒來已經三天了,可你不讓我起床。嗅到胡人膻氣,你就把那天殺的毒藥塞進我的鼻眼裡,讓我裝死,那算什麼?」
「那不是毒藥,是迷藥。」她不服的糾正。「我也沒讓你裝死,你有呼吸。」
「哈,那種呼吸我寧肯不要。」他冷哼。「你在折斷我的傲骨,知道嗎?」
「我在保護你!」
「你保護了我的肉體,卻殺死了我的尊嚴!」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芷芙,你天真單純得不懂男女之事,卻又世故老練地,把一條色狼從容地玩弄於股掌之中。你用邪惡的手段伸張正義,用正義之手操弄邪惡,你是個難懂的女人,我很困惑。」
兩人親暱地摟抱著吵架,這種感覺十分怪異。
芷芙想起身,可每次掙扎,都導致他勒得更緊,她只好把兩手撐在他頭兩邊,讓自己的臉與他稍有距離,才認真地說:「你不必困惑,因為你已看透了我。可是你真的認為被他們拖去鐵爐幹活,就能保持你的傲骨嗎?」
常惠當即回答。「當然 ,寧願站著死,也不能跪著生,更不能裝死保命。」
她不解他為何要這樣摧殘自己。「站著死,最後還不是要倒下?」
迎著她探索的目光,常惠慷慨陳詞:「身軀倒下,氣節長存!」
芷芙仔細凝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就是正能壓邪的原因,是嗎?正氣永存,邪不勝正?」
「正是。」常惠為她的受教倍感欣慰,鬆開了手。
「既然明白了,那你就該曉得,迫我裝死躲過匈奴人的脅迫,對我來說,與怕死的膽小鬼躲在洞裡是一樣的,那會讓我今後無顏見人,連面對敵人,也氣短了三分。」
「……我只想保護你,沒想到那會讓你為難。」芷芙感到頗為羞愧。
常惠的手,圈著她修長的頸子將她拉近,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