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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點頭,不再多言,而後隨他們一家人在偏廳用飯。明明全家歡聚,偏偏少了湘湘,他看著眼前這幅其樂融融之景,不禁為她心疼。

  大房長年不得寵,自紀夫人過世後,紀湘更加孤單,除了娘親,她不懂得如何跟其它家人相處,就時時跑去絲綢莊,幸好有曾夫人寵著,讓她有個容身之地,繼續過她逍遙自在的日子。

  他總想著,倘若能成為她真正的親人,是否就可以帶領她融入這個家?畢竟與她非親非故的,許多事情,根本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難得抽空前來與卿一聚,他的心卻懸在紀湘那兒,割不下、捨不掉。

  躺在軟榻上,紀湘睜大眼睛,看著帳頂發呆。

  她知道鐵銘勳來了。

  儘管明白以恙推辭午膳會惹爹爹和二娘不悅,她還是這麼做了,多不願意親眼看著他與溦姊成雙成對的,他們郎才女貌,匹配得教她光想著就眼眶發澀,她何苦要讓自己難受?眼不見為淨,還是徹底逃避這種場面吧。

  湘湘,別想他了,你再傷心,他也見不著,值得嗎?

  當他首次請她幫忙送禮給溦姊時,她拿著他的禮物,偷偷躲在絲綢莊的後門失聲痛哭,曾元晟恰巧經過看見了,就蹲在她身邊,歎息問她:值得嗎?

  原來她對鐵銘勳的特殊情感,他早已瞭然,可憐她還傻傻地以為那只是手足之間的依賴,直到他遇上溦姊,有了與溦姊結縭的念頭,她才驚覺自己的情意。

  娘親走後那年,她終日失魂落魄,只知哭泣,曾家人時常過府關切,每每看著曾夫人承受喪妹之痛,還得操心自己,她慚愧無地,只得抹去淚水,再三請求長輩切勿勞動大駕,並許諾他們不再頹靡度日,姨娘和晟表哥才放心離去,只有鐵銘勳繼續過府探視,陪伴她走過那段痛不堪忍的路程。

  他說,他也曾喪母,懂她所思所感。

  曾家偶然會給紀家送綢緞,這種小廝干的活兒,他一併攬了下來,只為著在百忙中能過來看看她。

  如此來來往往了一年,他在紀府邂逅了紀溦。

  紀溦纏足,出入均需隨從攙扶,那天她難得出來逛花園,丫鬟跑去灶房帶點心,她便獨自徘徊,驀地不留神,竟栽了跟頭,刮傷了雙掌,她手疼,腳更疼,劇痛難當下,她倒在地上嚶嚶啜泣,這樣的狼狽無助,碰巧讓路過的鐵銘勳撞見了。

  顧不得禮教,他立即上去扶人,她軟軟依傍著他高大的身軀,羞怯得滿面通紅,當他半摟半攙地將她帶往涼亭,垂眸覷她梨花帶雨的嬌媚姿容靠在自己懷裡,誰不心動?

  自此以後,他不再只為紀湘一人來到紀府。

  得悉一切,她躲進閨房,脫了繡鞋就低頭看著自己的天足,看了半天,熱淚慢慢浸染她的眼,滴落了臉頰,滲進了衣襟。

  人云女兒皆是賠錢貨,小腳是女兒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七歲那年,她本也難逃纏足的命運,後來真是太疼了,她大哭不止,抱著娘親一直求,娘親不忍心,便擅作主張不給她繼續紮腳。為此,爹娘互相爭吵,二娘落井下石,嘲笑她丟光了紀家面子,直言自古只有下賤小戶才不纏足,當時她可不理這些,哭啞了嗓子,鬧著寧可砍去雙腿,也不要讓雙足勒上一層又一層的布帛。

  回憶過往,她淚下如雨,從未有過這麼一刻,如此後悔年幼無知,白白錯失了纏足的適當時機。

  她癡癡想著,若然他喜愛小腳,她真的甘願忍受那種折磨的……

  到最後,她方領悟自己豈止是雙腳比不過姊姊,還有姊姊的溫柔嫻靜,那種未語面先紅的女兒之風,全是她學不來的儀態。

  「二小姐,再不起來,飯菜都餿啦!」

  丫鬟去而復返,喚回紀湘恍惚的神緒,她隨意應了聲,撐起身下榻。

  來到案前才嚥下兩口冷飯,她就放下箸,環視偌大的閨房,除了丫鬟在屏風後整理衣櫃的聲響,便余寂靜。

  拿手巾拭拭嘴,她推椅站起,不想再悶在房裡。

  敞開門,她小手猶懸在門框上,就被迎面踱來的身影弄怔了神緒。

  遠遠看見她出門,鐵銘勳加緊了腳步,打趣笑道:「這樣恰好,湘湘,咱們真的心有靈犀。」

  他眉眸煦煦,越顯他丰神俊朗,紀湘臉一熱,顧左右而言他,問:「溦姊呢?」這不是他與佳人共聚的時分嗎?

  「她腿酸,回房了。」瞧她臉色無恙,他寬心不少。「二夫人生辰,怎地躲起來了?」他口氣柔和,不見責備之心,凝視她的一雙黑眸只有濃濃關愛。

  他知道她裝病。

  她低眉,無措地絞著手指頭,不曉得怎麼解釋。

  「一家人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湘湘,後不為例,懂了嗎?」知她不安,他愈放輕語氣,並不直接譴責她撒謊。

  他瞭解她是個討人喜愛的孩子,為何不能像紀溦那樣菽水承歡,備受父母寵愛?

  「嗯。」她垂目,心坎發澀,如何能讓他明白自己躲避的,並非任何人,而是他和溦姊的儷影雙雙……

  她悶悶不樂,他也高興不起來,笑意自他嘴角隱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紀老爺偏心,不能只怪湘湘疏遠親人。

  「想逛南門嗎?」不喜見她愁容,他打住話頭,另談別事。

  聞他邀意,她訝異仰首。「你不回絲綢莊了?」晟表哥在外款客,他勉強偷空而來,現下溦姊不適,聚首不得,他不是該趕回去忙事情嗎?

  「當然得回。」看穿她充斥眼底的疑慮,他挑眉笑道:「過兩天你來絲綢莊,我和你用過午飯就出去走走,如何?」

  她愛往外跑,他就陪著她,期望能逗她開心。

  「好久沒跟你出去玩了!」她雙眸爍亮,雀躍不已,眨眼間卻又皺起俏臉,癟唇嘀咕。「不過還得等兩天呀……」好久喔。

  「傻丫頭,裝病裝到底,你想引人蒂芥?」她這廂說生病,轉頭就出門,任是二夫人他們早已心裡有數,她如此明目張膽的欺騙也是大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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