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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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他策馬奔馳,當胯下畜牲開始因驚懼而收蹄時,他棄馬,全力施展輕身功夫。

  雪團滾落之速越來越快,愈衝到底下,所挾帶的雪量愈益驚人!

  他看到崩雪瞬間吞噬掉那間小屋,看到樊香實歪著小身子伏在狂奔的馬背上,死命抱住馬頸逃命……馬匹受到巨大驚嚇,她又沒上鞍子、沒套韁繩,再這麼下去她沒遭雪活埋,也要被狠狠用下馬背摔死。

  果不其然——

  樊香實真覺自個兒小命要沒了,她細臂太瘦圈不緊馬頸,兩腿也夾不牢飛疾震動的馬肚,大馬突然一個飛躍,把她用脫出去。

  她閉眼驚喘,憑本能抱住腦袋瓜。

  只是在下一瞬,她人沒著地,飛在半空時便被托住。

  彷彿是撲講一團厚厚棉絮當中,托合她身子的那股力全是柔勁,軟呼呼的,卸下所有衝撞,她腦袋瓜胡思亂想,不知道為何在這瞬間想起美姑娘身上那件毛茸茸的白狐裘……裹著那件狐裘大概跟她現下一樣吧,都這麼暖……

  「抱緊,別怕。」

  那聲音貼耳叮嚀,清清淡淡。

  啊!這人……她認出是誰了!

  揚首欲看,眸子走及瞠開,後腦勺已被穩穩按住。

  她的臉被壓貼在男人懷裡。

  她聽話地抱緊他的腰,盡可能摟緊,因為崩雪追上他們了,無到可躲!

  男人護她滾倒在地,他們不停、不停、不停翻滾,數不清滾了多遠距離,直到隆隆聲響止息,直到她發脹的耳鼓終子捕捉到心音,那強而有力的跳動聲此起彼落,怦怦咚咚,她的,還有他的……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個兒還活著,小小身子被緊緊摟住,她的兩條細臂亦緊緊回摟對方腰身。

  光,似有若無。

  她睜眼想用力看清,男子徐雅聲嗓在她頭頂上響起——

  「摔傷了嗎?有沒有哪裡覺得疼?」

  「沒……沒、沒……」

  她神智仍清楚,舌頭卻不太靈光,急著答話,答得結結巴巴,不成章法。

  「……沒……沒傷……陸公子……我……我沒傷……」

  「嚇著了吧?」絕對帶驚嚇了。陸芳遠撫撫她單薄的背脊。

  他安撫的舉措自然而然,不具備什麼特別意思的,畢竟這樣的動作他曾對師妹殷菱歌做過千百次,此時做來僅是依憑本能順手而為。

  但是啊但是,樊香實可不這麼覺得……她揪著他的衣,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些,那是因為一顆小心肝抖得無比激劇,血液沸騰,熱氣一波波上衝,騰出皮膚。

  她又想起爹親了。

  娘去得早,她對娘親的記憶不深,但是爹……她的阿爹啊,帶著她過活,與她相依為命,她總愛動不動賴進爹的懷裡,巴著不放,爹的手又厚又大,拍著她的頭,撫著她的發、她的背,說些逗她開懷歡笑的話……她喜歡那樣笑開,大咧咧、清鈴鈴地笑,那時的她,無憂亦無慮,人世間的生離死別沒那麼深刻,還沒鏤刻在她心版上……

  「……你、你怎會折回?」她困難地咽嚥唾津。「是回來取那住披風嗎?」

  他沒答話,在透出冰藍冷意的幽暗中,她感覺他似乎往袖底摸些什麼。

  驀然間,週遭變亮。

  她一時間怔住,定定瞪著他捏在指間的一塊小稜石。

  光是從稜石石心裡發出的,那色澤跟雪地裡的月光很像。

  她的眸線從稜石慢吞吞移向在咫尺的那張臉,他眼神溫和,嘴角淡淡往上。

  「我們被雪埋在底下了。」他說。

  這明明是件糟糕頂的事,兩人所到之處至多僅能容他們平躺,此時上下左右、從頭頂到足尖皆是冰雪,但他卻用閒聊般口吻說著眼前危勢,樊香實聽著幾乎想回他一抹笑。

  「公子怎地析回來了……」不像問話,而是迷惑低喃,她眸子一瞬也不瞬。

  他將稜石塞進她手裡。「拿好,別弄丟。」

  她聽話抓緊,一收攏五指,發現光源亦被遮掩,只得鬆鬆虛握著。

  藉著薄光,他雙掌開始往上摸索,以指端不斷試探冰雪的硬度。

  「那件藏青色披風是我最喜愛的一住,我折回,自然是為了它。還有那兩匹駿馬,都是珍貴的北冥品種,花了好些心力才馴服,落在你那兒多可惜,當然得把它們帶回去。」

  樊香實微微瞠圓雙眸。

  她眸子生得已夠圓乎了,此時再微瞠,更顯得烏溜溜,生動得很。

  他這是說話蒙她呢!

  他是北冥「松濤居」的主子,名號大到如她這種平凡小丫頭都聽聞過,要回頭取一住披風、拉走兩匹馬,難道還需要他親自走這一趟嗎?他底下那批人手養來幹麼用的?又不是擺設!

  雪崩完全往她小屋所在處衝來,按理,當時「松濤居」的馬隊應已在幾里之外,如今他卻跟她困在這兒,他……他是專程回頭救她,卻故意那麼說,不要她承什麼情嗎?

  足尖泛寒,凍得她瑟瑟發顫,胸口裡倒是灌滿暖意。

  她瞅著他俊美溫潤的側顏,試過幾回才擠出話——

  「真如我阿爹說的那樣……亂雲橫渡,定有亂象……我、我早該提防。」一頓,想了想,又歎道:「可是……唉,頭疼啊,真要提防,也不知從哪兒著手。」

  豈料,他竟低低笑出。

  沒分神瞧她,他指端繼續在雪層上試探,忽而問:「你爹都怎麼喚你?叫你丫頭?樊妞兒?還是直接喊名宇?」

  她愣住,小嘴略啟,被他側目瞥了一眼之後才回過神。

  「答不出來嗎?」他淡聲問,似乎對冰雪上的某個點上了心,一直反覆碰觸。

  「阿實……」她聲如蚊蚋。

  「什麼?」

  「阿實。我爹喊我……阿實。」

  聞言,他手邊的動作頓了頓,目光仍直視雪層,嘴角輕漫軟意。「阿實嗎?這小名挺好。」略頓,舒朗眉峰忽而一蹙。「還有……阿實似乎不太會騎馬,你爹沒教過你嗎?」

  她想搖頭,稍一動,兩邊額穴陣陣抽痛,腦子裡盡發脹。後腦勺和頸背全貼著雪地,不凍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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