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狡狐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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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頁

 

  朱世弘的手指摸到腰畔的香囊,曼聲說道:「縱然大權在握,兒臣的身邊沒有她,此生將孤老無趣,這又有何意義?」

  「她是你的弟妹,是個寡婦!」

  「她是兒臣今生唯一愛過的女人!」

  父子倆針鋒相對,言詞堅決,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朱禎裕說不動他,煩躁地在殿內快速踱步,在走了一圈後,倏然停住,「朕告訴你,你若是非她不可,今生你不但做不了太子,連皇子都做不成。你休想和她雙宿雙飛、同享富貴榮華!」

  朱世弘的神色比先前從容冷靜許多,「父皇的意思是,若要依人,兒臣便是死路一條?」

  他哼道:「正是如此!」他跌坐回龍椅上,直勾勾地盯著兒子。「縱使你不在乎父母之恩,也不要忘了國家之重。世文在世時,是那樣地信任你,臨終之前還求朕將江山托付於你,你忍心辜負他嗎?」

  提到三弟的名字,朱世弘的眉不禁又抖了一下,苦笑說:「難怪依人常念那幾句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天下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卻以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翻雲覆雨、顛倒朝乾坤,實在是太過自信了。」

  他身子一低,忽然跪了下去。

  這一跪,讓朱禎裕心中大為驚懼。從剛才到現在,世弘從沒有說過一句軟話,甚至連最起碼的君臣之禮都忘了。現在他突然跪倒,實在不合他的性格!

  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讓他忍不住問了句,「你、你這是……想通了?」

  「兒臣三十年來如墜夢裡,今日總算是想通了。」

  說著,朱世弘極為莊重地向他叩首三次。

  「第一拜,是兒臣謝過父母養育之恩,請原諒兒臣不孝,今生不能再侍奉膝下,承孝君前。

  「第二拜,兒臣愧對世文生前囑托,不能盡兄長之責,圓他遺願,唯願他在九泉之下能理解我的苦衷。

  「第三拜,兒臣有負施南百姓,於此國家不安、朝內大亂之時,卸一肩重任,撒手而去,是國之罪臣。」

  朱禎裕顫抖地伸出一手指著他,「你,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子,是想藉此威脅朕嗎?你以為朕膝下如今一片孤寡,便要朕屈服於你了?」

  朱世弘仰起臉,平靜道:「這是兒臣的肺腑之言,絕無半點恐嚇玩笑之意。父皇若是不信,兒臣可以留下信物為證。」說著,他忽然自袖中掏出那柄隨身攜帶的短匕。

  當明晃晃的匕首亮出時,朱禎裕的心底更加寒涼。他知道世弘亮出匕首不是為了刺殺聖駕,卻猜不到這個兒子想做什麼,因而更感恐懼。

  「你、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他將左手指分開緊貼在地磚之上,「兒臣今日斷指還父,以明心智!」

  聽到這句話,朱禎裕大驚失色地一躍站起,喊道:「住手——」

  但刀鋒已至,頃刻間血花飛濺,朱世弘的左手食指已然斷成兩截。

  這血流如注的驚心場面,連久經風浪的皇上都承受不住,立刻癱軟了身子,驚愕地跌回座位之上。他愣愣地看著面孔蒼白如雪的兒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朱世弘舉起斷指的左手,鮮血順著他的手掌很快染紅了他銀色的太子龍袍。他用匕首順勢將衣袍的下擺割斷,緊緊紮在傷口上,等阻止血液的外流之後,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輕聲說:「兒臣告退。」

  他踉蹌著走出大門,在外面等候的侍衛們見太子滿身是血地走出來,全都嚇到了,侍衛長急忙奔進宮內,見皇上還呆呆地坐在龍椅上,生怕出了什麼事,急忙喊道:「快請太醫!」

  「對,傳太醫、傳太醫!」朱禎裕回過神來,疾吼命令,「快傳太醫為太子療傷!他的手、他的手……」他看到那留在青磚上、血泊之中的斷指,身心崩潰,頓時暈厥過去。

  朱世弘的手並沒有他想的那樣劇痛,也許是疼得讓他麻木了,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著實嚇人——銀白色的太子袍上滿是血污,而他的面容毫無血色,唇色淡得幾乎如同白紙一般,但他的一雙眼卻清亮逼人得彷彿暗夜中的星斗。

  他無視周圍的太監宮女以及侍衛們望著他的驚駭眼神,只是逕自走到內侍監的門口,叫道:「叫監總來見我!」

  監總便是內侍監的最高統轄者,掌管著後宮之中的車馬以及物資的調配。突然被傳喚召見太子令他十分緊張,見到太子這副樣子,更是驚得三魂六魄都飛了,哆哆嗦嗦地問:「太子殿下這是……這是遇到刺客了嗎?」

  朱世弘用帶血的手一把抓住監總的肩膀,聲音微弱,語氣卻十分強硬,「皇上把北平王妃送到哪兒去了?」

  「啊?這個……臣只是奉命調配車馬,究竟去了哪裡,臣也不知道……」

  內侍監不停躲避的眼神分明顯示他心中有鬼,朱世弘冷冷一笑,那柄帶血的匕首已抵上對方的頸項,「你應該知道我向來不是個心慈手軟又有耐性的人,同樣的話我不想再問第二遍。」

  刀鋒的寒冷和從他身上傳來的血腥之氣讓內侍監的監總雙腿發軟,卻因為被他抓住肩膀而動彈不得,牙齒一陣打顫之後,才勉強回道:「聽、聽說是往皇陵的方向去了……」

  朱世弘眉心一糾,放開手命令,「立刻備車馬!」

  監總連忙點頭應下,親自一路狂奔去了御馬監。

  當他勉強走到宮門口時,一輛雙馬快車已經停在了宮門前。

  他一隻手扶著車廂,正要坐上,身體卻疲軟得使不上力氣。

  忽然,旁邊有人驚呼一聲,「二、二哥?你這是怎麼了?」然後從旁一把將他撐起。

  他微微側過臉,對上一張精緻如畫的面容,糾結的眉心在這一瞬間會展開來,身子一軟便靠在那人身上,低聲說:「你怎麼回來了?回來的時機也真巧,我身邊正好缺少人手,你就負責駕車吧,我現在要去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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