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的眼前又一片模糊,幾乎就要昏過去,但他硬是用力攥握了一下左手,霎時間那鑽心的疼痛又讓他清醒過來。
「依人……在皇陵。」他用力吐出這句話後,便徹底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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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
先前簡依人坐著馬車一路來到皇陵時,天色已經灰暗了許多。這一路上她不吃不喝,心底蒼涼得像是處在荒漠般,無心欣賞路旁的風景。
馬車停下後,車伕在外面稟報,「王妃殿下,我們到了。」
到了,到了哪裡?皇陵?還是生的終點?
揭開車簾,她第一眼望見的是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這也就是皇陵的入口。數年前,世文入葬之時她曾經來過這裡一次,但從未想過自己的後半生也將會埋葬於此。
出宮前,本想再見世弘一面,但是後宮總管太監傳皇帝聖旨,「請」她立即出宮,那代表他已是刻不容緩地要將她逼出宮門。她知道皇上怕她見到世弘後,會壞了整個計劃。
她想了一夜,起初還有些懷疑世弘是否知道並默許皇上對她的處置,但很快,這個懷疑就消失了,不僅僅是因為皇上刻意要求她向世弘隱瞞消息,這昭示著他不知情;也因為她不相信他們這些年的感情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皇上必定是知道他們有私情之後,怕這件事會在哪天突然被昭告天下,使得世弘名譽掃地,破壞他身為一國帝王的威信,所以才將她放逐。
在皇上眼中,她必然是紅顏禍水,狐媚輕佻、輕浮放浪,是死不足惜的女子。而世弘即將站上他人生中最輝煌的頂點,她說什麼也不能成為這條路上的絆腳石。
她明白,所以,她沒有反抗,只是默默接受。即使心中有萬般不捨、怨恨、惆悵和心痛,也只能承受。畢竟在這高高的宮牆之內、巍巍的皇權之下,她一介小女子,命薄得如飛絮一般,又能怎麼樣?
薄命如飛絮,薄命如飛絮……當年世文去世之後,她曾一度因自責和悔恨而不願見人,連話也不想多說,只在紙上自題一首薄命詩嗟歎人生——
自是長憂歎,薄命豈堪憐。
隨風如飛絮,墜塵似輕煙。
萋萋芳草翠,落萍殘荷圓。
誰道晨曦早,夕陽已近山。
那時世弘藉口世文有未竟之事要與她商議,入宮來瞧她見此詩後,便將它撕了個粉碎,並將她緊緊攬住,沉聲反問:「你此生有我,何談薄命?」
此生有他……便是因為有他,才有了這麼多的無可奈何、纏綿悱惻、難分難捨啊……
等雙足落在冰涼的古板路上,才發覺這裡的石板與皇宮中的一樣冰冷,都刺得她心疼。
施南國的丘陵佔地有三百餘頃,而且還在不斷擴建,但即使修得堅固、再莊嚴、再華麗,那都是身後之事。已死的人,還會計較這些再也碰觸不到的東西嗎?她不信。
「王妃,請在這邊走。」
有人引領她,她便茫茫然跟著,也不知究竟要到哪裡。赫然再抬頭時,自己已經站在了皇陵地宮的入口處。
「怎麼到這兒來了?」她心中一凜,不由得停住腳步。
領在前面的那名年輕小宮躬身說:「陛下有旨,說無情以了皇陵之後,請您先祭奠北平王的亡靈。」
也是。簡依人心中一歎。把她打發到這裡來,說是要她留守皇陵,而唯一能讓她名正言順留在這裡的理由,就是因為世文葬在這。
施南國的皇陵是由一個大型的地宮構建而成,地宮入口由九龍石刻盤踞入口,地宮裡面則千回百轉,路線極為雜難,若沒有人帶領是很容易迷路的。
地宮一共分三層。最下面一層是歷代皇帝的墓室,第二層葬的是皇子皇孫,第三層則有去世的嬪妃皇親。猶如皇帝在生之時,身邊有眾人環繞保護一般。
世文是以太子之禮下葬的,所以葬在第二層中較為更加安全的最內側。
那名官員挑著一盞宮燈,領著她走進了地宮入口。卻不知怎的,在三轉兩轉之後,竟然再看不到那人身影了。
她不禁詫異,四下環顧,地宮之中寒意森森,全無半點人影。
正當她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時候,突然之間,就聽到身後一陣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連她腳下的石磚都震得晃動起來。
起初她被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嚇到,旋即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幸好地宮之中沿途點著幽幽燈火,她便順著這些燈火反身往回跑,一路跑到地宮門口時,寒意立刻滲入骨髓——
那塊據說有萬斤重的入口斷龍石已經轟然放下,地宮內外自此陰陽相隔。她已是徹頭徹尾的活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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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皇陵距離施南皇都有將近幾十里遠,所以即使朱世弘的車駕快馬加鞭,等他趕到皇陵時也已是後半夜的事了。
他的到來驚動了整個皇陵的守衛,原本已經睡下的鎮陵校尉幾乎是衣著不整地跑來見他。而他的傷手雖然已經簡單地包紮,衣服卻仍未換下,所以當點亮周圍燈火,火光照到他的身上時,那校尉也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太子殿下,您,您這是……」
朱世弘開口便問:「北平王妃是不是到了這裡?」
那校尉臉色一變,支支吾吾地說:「末將不曾見過王妃……」
他閉上眼,「世瀾,我的身子沒力氣,就交由你動手吧。」
倏然間,一柄長劍的劍尖就抵在校尉的胸口上,剛剛返回皇都的四皇子朱世瀾笑瞇瞇地瞅著他,「我勸你還是說實話,否則我可說不准這柄劍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在你身上扎出個窟窿來。」
校尉呆住,連忙道:「四殿下這是何意?末將也是奉旨行事啊……」
「陛下的旨意在哪兒?」朱世瀾伸出手向他討要。
那校尉為難地說:「是陛下派人送的密旨,並命令見後即刻焚燬,所以……」
「也就是說,你壓根兒沒有旨意在手?那你慘了,若北平王妃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只會和你要人。」他冷冷一笑,將劍尖又向前刺了幾分,一下子便挑破了校慰胸前的衣服,冰冷的劍尖就這麼抵在了校尉的胸口肌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