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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但小女……」

  「請回吧!」

  平淡無波的一句,卻令心緒激動的厲盟主渾身一冷,他屏住聲音,退了出去。

  重重屏風帷幔之內,男子獨坐桌旁,一杯一杯地喝完了那壺滬州老窖。

  沉默裡,戾氣冰寒壓抑。

  海風猶要撲面,然而以黑巾蒙住臉面的巫邢天卻無視那份冷意,站在甲板上。

  他終究還是上船了!

  癡等了他十年的巫凰聖女再也等不下去,逼到了他房裡來問他這十年的曖味到底如何作結?而他手裡正撥弄著幾盆小巧的花草,心裡估量著該怎麼混合成一味新的毒物;聽聞聖女之言,他頭也不抬,淡淡地以一貫的溫柔來應付她,聲音中卻忽然有了倦意。

  「既然養出了下一代聖女,就傳位下去吧!」

  「我是在問你,你究竟娶不娶我?」

  「待你這聖女的身份卸了任,伺候了你一輩子的班那達也可以迎你過門了吧?」

  「你在說什麼……」巫凰聖女的聲音發著抖,顫顫的,那樣震驚,那樣委屈而軟弱。

  巫邢天漠然地、疲倦地望向她,純黑的眼裡沒有分毫的柔軟,透露出驚人的清晰。

  巫凰聖女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待她溫柔呵哄的祭司,也會有這樣眼裡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連戾氣都消退了,這個青年、這個人,原來是「空」的,只是個殼而已。

  沒有黑巾掩面的容貌有著逼人的美麗,在褪去了一切偽裝上去的情感之後,就化成了令人心寒的空洞,彷彿只是個瓷燒的娃娃,無論碎與不碎,內裡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巫邢天,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對不對?」

  「對。」瘖痖的聲音,平淡無波地回答了她淚盈盈的問話。

  巫凰聖女果決地掉頭,摔門而去。

  巫邢天則靜靜地坐在椅上,靜靜地在紙上排劃著調配的方子,桌上那盞燭火點了一整夜。

  天明時候,他收拾好房裡東西,給自己準備了一個行李,然後走出房去。

  遠處,氣喘吁吁地奔來一個小童。

  「祭司大人,聖女要卸任了呢!您不為她主持嗎?」

  「還有其它的祭司在吧?請大祭司主持吧!」

  「可是教裡的事一向是您在發落的啊……」

  「讓大祭司主持。聖女會同意的。」

  「是!呃……祭司大人,您要遠行嗎?」

  「厲盟主的女兒需要一些診治,我去看看。」

  「咦?可、可是……祭司大人您等等,我去叫護衛們集合跟著您去……」

  「不用了。」平靜、冷淡的一個斷句。

  順著風向,他的手動了一下,細細的香味扎針般地刺到小童膚裡去。

  伺候他的小童往前飛奔的身影一小頓止,猛地倒在地上,額邊磕出一個包來。

  第6章(2)

  巫邢天獨自一人,去得遠了。

  隨意上了一艘遠行而來的商船,他鬼魅般地閃進一間廂房裡,將裡頭一小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迷暈了扔進櫃裡去,霸佔了那間房。

  白日裡,他不踏出房門,入了夜才出去隨意晃晃,海上的月光皎潔迷人,那樣碩大的明亮,望得久了,彷彿會走出一個衣帶飄飄的仙子,含笑問他何以這樣專注凝視。

  月光下,有哭聲隱隱飄來,低低切切回轉不停,模糊不清,卻又不時出現,彷彿鬼泣。

  巫邢天漠然待之,不去尋找。但是接連聽了幾夜,他皺起眉頭,不耐煩了。

  他循著聲音,東彎西繞,來到船的後段部位,在下人住宿的雜亂地方,翻出了那個藏在粗大纜繩之後、縮在船身陰影之中的女子。

  「你哭什麼?」

  一個人躲著正哭得淒慘的女子乍然抬頭,看見一個陰影籠罩下來,又因為巫邢天以黑巾掩住了臉面髮梢,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女子驚嚇之中見著了他,只覺得有鬼在夜半出現,當下駭得臉色慘白,想哀叫都哀不出聲音。

  巫邢天煩了,伸手將她從陰影中拖出來,兩個人沐浴在月光之中。

  女子被他這麼冒然一抓,嚇得不輕,哆嗦了一下,卻又發現這是個人,不是鬼,嚥了口唾沫之後才放下心來。

  是放心,而不是安心。

  她怯怯地站離他遠點,淚水倒是停了,淚珠兒掛在下巴搖啊搖。

  「你每夜哭個不停,很吵。」巫邢天毫不客氣。

  他在巫凰教裡被必恭必敬地待奉了這麼些年,出口都是輕描淡寫的命令語氣,十足的上位者氣勢。

  在下人的宿房附近被逮著的女子一身侍婢衣物,聽著巫邢天的口氣就知道這人身份不低;就算不明白來歷,憑這麼一身氣勢,也不會是尋常人物。她抽抽噎噎向著巫邢天哭訴起自己卑微的身世,又告狀著那外來的狐媚子搶去了她家老爺的心。

  他大可拂袖而去,但眼前這個女人滿腹怨氣,若不聽她講述,她必然會繼續哭,這麼一來,他在下船前都必須忍耐她斷斷續續的夜泣了。他默默地聽,默默地隨便點點頭,女人只是要一個聽話的對象,並不是真的要他為她做什麼。

  總是與大批女子接觸的巫邢天,很明白自己只需要安靜地傾聽就好了。

  「老爺娶了新婦,卻又迷上了青樓女,那個三千閣裡十二金釵個個都是妖魅,說什麼琴棋書畫……老爺還要帶那個牡丹頭牌出海去……這一回跑船帶回的飾物有一半都是要貢給那個狐媚子的……那什麼頭牌……明明就是個不乾淨的勾欄女……老爺負了我……他明明說我肚裡有孩子,要迎我過門,我、我不求當正夫人,但……小妾也可以啊!」

  女子哽咽地繼續抱怨,「男人迷戀青樓,可是那些女人哪有真情意?聽說那牡丹頭牌在月初時才讓一個對她癡心的大富人家二公子敗光家產,還把那人掃出了三千閣,丟到路邊去,說她只要錦衣玉食,不要粗茶淡飯……那個女人一定也會這麼對我家老爺!可是我不會啊……我伺候老爺這麼久了,為什麼老爺迷戀那個青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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