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那條墜鏈不見了。
「冷靜點,你記不記得你是何時把它摘下來的?」
「我、我想不起來……」羅瀾心慌意亂,表情隨著她都快把整幢別墅找遍卻一無所獲而不安。
收工回來的羅傑他們得知消息,也跟著幫忙尋找,羅瀾把搜過一遍的別墅交給他們,走到室外,雷伊凡不放心地跟著,看著她一路走往沙灘,雙手顫抖地十指交扣,恍若祈禱。她眼底掩藏不住的脆弱震動了他。不過是一條鏈子……
「那項鏈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羅瀾沒了與他針鋒相對的氣力,回答得毫不猶豫,好似那比她的命還要重要。
她走過沙灘,仍無所獲,呆呆地看著潮水起落,心念一動,竟要脫去衣物——
雷伊凡嚇著了。「你不會是打算潛下去吧?」
羅瀾沒回答,好似這是不必廢話的問題,雷伊凡望著海浪,目前看起來是沒什麼殺傷力,但潛下去之後誰知道會如何?他歎口氣,上前。「我來吧。」
「嗄?」
「你確定你會潛水?就算你會,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放心讓你下水。」說著他便褪去衣衫。他還穿著拍攝到一半的衣服,那是套三件式的西裝,合身的剪裁使他身形顯得更為堅實。羅瀾還不及反應,一件西裝外套就已扔到她頭上,雷伊凡朝她一笑。「你們公司的衣服,拿好了!」
「喂!」才剛開口,第二件又飛來,羅瀾只得接住。只見這男人一下子脫去了上半身所有累贅,精悍起伏的肌理反射著光,甚至可以嗅聞到懸崖上那乾燥的黃土氣息。他褪下西裝褲,毫不避諱地露出兩條充滿力量的健腿,羅瀾傻住,卻不是因著他突然的裸露,而是因為他的大腿上有疤。
一條深而長的疤痕,從他的大腿外側一路蜿蜒至膝蓋處,隆起的線條十足猙獰,難以掩蓋,對以身體做為資本的模特兒來說,不啻是一個極大的致命傷。
雷伊凡注意到她的視線及表情,毫不介懷地一笑。「你沒看過?以前爬山跌傷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能造成這麼深的痕跡,當初必定受傷極重。
也難怪之前的作品集裡幾乎不曾見他露腿,這次拍攝她儘管隨行,但也沒無聊到要跟著進更衣室的地步。至於在Pamplona的那一夜,更是夜深得讓她看不清。
她隱隱有些好奇,這個男人的身體像一紙地圖,每一個部位、痕跡都講述著一個不同的故事,誘發人們追根究柢的慾望。
他脫至僅剩一件黑色的緊身內褲便潛入海裡,先是在淺灘梭巡,再游至較深遠的地方。他游水的姿態似一尾蛟龍,非常美麗,羅瀾怔怔望著,見海潮隨著吹拂而來的風逐漸變得洶湧,她胸口一緊,握拳貼在胸前那兒本該有個墜鏈的位置,吐了口氣。
「夠了。」
雷伊凡出水換氣,羅瀾朝他大喊:「夠了!不用找了!」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眼眶發燙,像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承認那條鏈子已然失蹤的事實。雷伊凡意識到她的異樣,沒再潛回海裡。他走上岸,古銅色的肌理沁著一層海水,那水光刺得她眼睛發痛,羅瀾閉了閉眼。「算了,不過是條項鏈而已……」
她眸光黯淡,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抱著衣服蹲坐在海灘上,完全沒了剛才說「非常重要」的氣勢。雷伊凡走上前,忍不住問:「誰送你的?」
羅瀾瞟他一眼。「我自己買的。」
「哈!」雷伊凡扒梳濕答答地貼在額前的發,一臉她剛講了一個很不入流的笑話。「所以我剛是為了一條你可能只是心血來潮買來戴著的項鏈,特地下海差點被鯊魚咬死?」
「哪裡有鯊魚啊?」羅瀾哭笑不得,本不打算回答,但吞吐了幾回終究還是歎了口氣。「Ziv給我的。」
Ziv Fan,范蒔昀,「glamour」的設計總監兼老闆之一。雷伊凡挑眉,見她嘴角扯開一抹淡笑,她笑得很柔,又隱約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悲傷,揉合了太多不同情緒,變成了一根刺,讓人看著便有種被扎中的憂鬱疼痛。
一個女人會用這種表情提起另一個男人,原因只可能是一種。他曾在祖母臉上見過類似的笑容,那是在她提及年輕時在台灣,不得不分手的情人之際……
他嘴裡莫名浮現一種苦澀的味道,他猜可能是因為剛喝到了海水的緣故。
「你喜歡他?」
羅瀾一怔,隨即應了一聲。「這不算是秘密了吧?」
基本上,只要在時尚圈混的,誰不知道范蒔昀身邊有個女魔頭,專門替他抵擋花花世界裡那些鶯鶯燕燕的「覬覦」。她是他的特別助理,是他傳聞中的情人,但真實的身份不過是顆煙幕彈。他無法將他真心所愛的對象公諸於世,只好假借她的名義排除外界探究的目光,但虛假中總有一些事是真的,至少,她喜歡他,是真的。
「那條項鏈,是Ziv當年第一次做首飾時的試作品。」所以材質粗劣,作工簡單,他隨手把那鏈子扔給她,她卻當作至高無上的寶物傻傻地戴在身上,片刻不離。也許,她是在期待總有一天,他可以透過這條墜鏈看進她的真心,但事實是……他早已經看見了,可惜流水無情,終究只能視而不見。
因為自始至終,他只當她是妹妹,再多的,以前不會有,現在、未來也不會有。
「是我傻,他沒把我當回事,我還記掛著一條鏈子做什麼?」
她早該醒悟了,只是一直不願面對,她想,就這樣吧,是時候放下了。
「我不懂,既然你喜歡他,那天在Pamplona又怎會……」
「突然想做?」說完這句話,羅瀾看見他臉色變了,她苦笑。「假的,我可沒慾求不滿到那種地步。」
「那……」
「我只是很想再感受一次被人好好愛著是怎樣的滋味。」羅瀾歎息。那當然不是她的第一次。在還未喜歡上Ziv之前,她也曾和別人交往、有過關係,但畢竟時日久遠,她的身體早已遺忘,有時無意間想起,便止不住心慌,害怕自己像是被人錯過了盛放的花,終究只能在日曬雨淋裡逐漸凋萎,孤單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