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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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她的軟嗓,打斷他的思忖。目光攏聚處,有張無邪且專注的花顏觀望著他,那雙曾因為他要離去而哭得狼狽的眼,如今仍舊清澄。

  他是個極度自私的人,說走便走,要留便留,一切都是以自己為優先。

  世人之中,有多少人能做到先捨己而為人?少之又少吧,連人都是如此了,何況他是條龍……

  至今他仍萬分肯定,倘若湖底的龍軀沒死,他仍是會走……至少在將她救回湖岸後,或許是待她生完娃娃後,抑或……直到她壽終正寢之後,他一定會走,生要為龍,死亦要為龍魂。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只不過,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

  現在,成為水湅,仍是將所有的過程真實演練一回——他救她回岸,並且在不久的將來能抱抱屬於他的孩子,然後他會同她一塊變老,或許她會先他一步辭世,也或許這具屬於水湅的軀殼會先死……

  他所喪失的,「只是」最後變回蛟龍的權利,「只是」無法再以騰龍之姿現世——只是?他竟然會用這般雲淡風輕的兩字來形容他龍軀的死亡?!

  「水湅不走,真好:水湅笑了,真好;能在一塊,真好。」在他獨自思索之時,她再度打破沉默,簡簡單單一個滿足的笑靨,點亮了那張不見胭脂水粉濃妝淡抹的芙容。

  他望著她,望著如此在乎他離去或留下的神情。

  仔細想想——或許,成為水湅,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差勁咧。

  「癡兒,我問你。倘若有天我和淨淨一塊落水,你是救我還是救她?」即使他知道自己現下的口吻帶著吃醋的酸味,他仍想問。

  「救淨淨。」她沒多花任何時間思索,答得理所當然,也理所當然的令人火大。

  水湅深吸口氣,想掐死她又下不了手,索性端過一桶熱薑湯塞進她懷裡。

  「喝完!」灌!灌死她!

  水湅很無恥地抱過另外一桶,準備將這桶湯汁也灌進她嘴裡,在達成處罰她的同時,也讓自己脫離活受罪之苦。

  癡兒咕嚕咕嚕地嚥下最後一口薑汁,大吁口氣。「熱熱的,好暖噢。」

  「別急,還有一桶。」

  「噢,好。」繼續奮戰。

  看著癡娃娃認真且認命地灌完屬於他的那桶薑湯,不滿也消了大半。

  不甚閨淑的飽嗝自她粉唇間逸出,帶著濃濃的姜味。

  水湅揮揮袖,拂去鼻前的恐怖味道,她卻越貼越靠近他。

  「水湅,不會救淨淨,可是會救我,所以我救淨淨,水湅就會來救我和淨淨,嘻。」她笑容燦爛地將方纔未說完的話接續完全。

  這小白癡到底是真癡還是假癡,怎麼心機比他還要重?!

  敢情她是將自己視為餌,專司用來釣他這條龍上勾?還是她已經摸透了他的心思,知道如何整治他?

  不過她該死地猜對了!

  看來這丫頭,癡得有些小聰明。

  雖然她的答案並非代表著他與淨淨孰輕孰重,但他就是忍不住為這種小小的排名吃起乾醋。

  「有朝一日,我定要聽到你將我擱放在淨淨之前的答案。」

  至少在她肚裡的娃兒落地之前,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絕對要遠遠超過淨淨——那個分明姓「水」,與「水湅」有著濃密血緣關係,卻嫻靜溫柔到被錯認為女婢十數年不曾吭聲——不對,她原本就是個啞兒,怎麼為自己辯駁?況且他瞧淨淨還對女婢之職挺樂在其中的。

  因為他不是真正的水湅,所以對這個血緣之親的「妹妹」沒有一絲一毫特殊的親情,也懶得向秦隨雁解釋一字一句,所以秦隨雁至今仍以為淨淨是名比他更早進入水家莊為奴的小孤女……

  真想看看哪一天秦隨雁知道真相時的蠢模樣,不過,不急於一時,他成為水湅後,便有漫長的未來足以享受這等樂趣。

  「慘了,我對自己身軀死亡一事,越來越感覺不到傷悲了……」

  「不傷悲,快快樂樂的,一塊。」她接著他的話尾。

  「你想跟誰快快樂樂生活在一塊?」

  「淨淨、水湅和凶巴巴的秦隨雁。」

  水涑長指在她面前搖了搖,「是水湅、淨淨和凶巴巴的秦隨雁。」順序可不能有錯。

  她皺著細眉,「對呀,三個人,再加上我。」她左算右算人數是相同的,可是不甚明白水湅在糾正她什麼。

  「以後水湅一定要擱在最前頭。」他認真教導。

  「噢,好。」她應了他的任性。順序上的先後對她不具任何特殊意義,她只知道,在她所囊括的人名中,全都是她重視的人。

  「還有,你千萬不准變回千翡,否則我一定會休妻。」狠話撂在前頭,免得到時有人說他薄情寡意。

  千翡?休妻?聽不懂耶……但她還是笑著應允了。

  「然後,你要晚點變聰明,這樣我才可以欺負你久點。」小癡娃總有一天會長大,長大了就變得精明,一精明就會反過來吃定他。

  「好。」

  「最好一輩子當我的癡兒。」他擰上她粉嫩嫩的雙頰。

  「好呀,當你的癡兒,一輩子。」她開開心心地將自己終生幸福出賣給他。

  水湅笑得又賊又樂,眼眸像彎彎月兒一般。若他瞧見自己現下的笑靨,八成認不出那是屬於他的。

  嘿嘿,他突然覺得……

  留下來當「水湅」,也挺不賴的嘛。

  番外篇之一

  情,隨雁

  鏘鎯輕響震回了我曝曬在烈陽底下數時辰的迷離神智。

  熠熠日芒反照間,一隻指甲般大小的純金蜘蛛落在我伏跪的草蓆前,澄黃而刺眼。

  金色的蜘蛛……而且,是活的!

  修長的八隻腳僵硬而遲緩地移動著,證明著它的生命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

  我抬頭,正巧迎上一柄抵在我垂汗顎緣的扇骨,乍見之下好似我是因那柄礙眼紙扇而屈服抬頭,瞬間轟入腦海的是股揮之不去的厭惡。

  「賣身葬父?」

  好聽的稚幼男嗓成功地擷取了我對那柄破扇的瞪視,眼光移上開口說話的持扇男孩,他是個十來歲的小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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