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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陵泉,我覺得人生好荒謬喔!我一直都埋怨自己站不上頂端,但是,站上了頂端又如何呢?這世界好扯,生命好脆弱……

  的確,他從來沒有如同這一刻般感到人生荒謬!

  款款就像他曾經製造出的謊言一樣,車禍、衝出護欄、摔出邊坡,傷重昏迷!

  這世界好扯!真的好扯!不管造物主是誰,都不能用款款的破敗來懲罰他曾有過的貪婪,他對生命的輕慢。

  陵泉,生命這麼短,遺憾這麼長,爭什麼、搶什麼?站在死亡的面前,誰能計較?誰有輸贏?

  他是爭過一場輸贏,他是差點兒就站上旭日集團的頂端,但是狠狠回報他的卻是池款冬生命的脆弱;嘲笑諷刺他的卻是她奄奄一息的凋零!

  他不服氣!他不服氣!他已經及時收手,他已經找到路能夠與她相守,怎麼可以在這時功虧一簣?怎麼可以在他覺得自己打下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場戰役時,就徹底地宣告了他的失敗?!

  「……款款?」陽陵泉握住池款冬手的掌心,燒灼燙熱得簡直就要沸騰。

  但是他的款款並沒有回應他。

  「款款……醒來……」陽陵泉又喚了一聲,神色倉皇,語調比方才更驚慌。

  池款冬此時的沉睡令他好不安,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

  不行這樣!不可以這樣!他不允許這樣的發展!

  她不能拋下他,他也不能被拋下!沒有人能夠被拋下!

  好暗。

  池款冬的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逐漸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朦朧視物。

  頭痛、臉痛、全身都好痛,但是……舉起的腳步卻很輕?

  直到低頭望向自己的雙腳,才在微弱的視線中猛然察覺她的裸足……更嚇人的是,池款冬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然只穿了一件純白罩衫?

  她明明記得她出門時不是穿這個的,而且,她沒有這麼奇怪的衣服吧?……這裡到底是哪裡?

  左右張望了會兒,四周仍然空無一物,老爸呢?老媽呢?曲澤呢?這裡沒有中藥味,絕對不是家裡……

  有能夠出去的路嗎?她好想回家喔……

  池款冬在這個看似沒有盡頭的地方繞了幾圈,然後終於頹然地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出口。

  也許天亮時她能看得比較清楚?

  抬眸望天,漆黑的天幕裡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好怪,她簡直像是被關在一個黑暗的四方形小盒子裡。

  好吧!既然暫時不能出去,那先躺一下好了,她的身上沒有傷口卻好痛。昏昏沉沉,好想睡……幸好這裡不冷,很適合睡覺……

  池款冬才正悠悠閉眼,遠方突然有個好憤怒好憤怒的聲音傳來,令她的身體猛烈一震!

  「款款!醒來!」

  款款?是在叫她嗎?池款冬坐起來努力尋找音源,卻仍然什麼也沒看見。

  這道聲音聽起來好遠,但是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好生氣,他是誰?他在生誰的氣?他在生她的氣嗎?

  「款款,你不是說沒有實現的諾言就會變成謊言嗎?醒來!不准騙我!你說過你會一直在這裡的!你說過的!你這樣昏迷不算數,你休想食言!」

  那道聲音又來了!他聽起來好氣好氣,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我已經準備好去負擔你的人生,你不准在這時候拋下這一切!你聽見了沒有?!醒來!快點醒來!」

  池款冬站起來又在附近走了幾圈,說話的那個男人呢?他在哪裡?……沒有!這裡沒有,那裡也沒有……她還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款款,醒來!你不是說你不願意被你照顧到一半的身體白白讓別人糟蹋,就算是身體的主人也一樣嗎?你有本事說,卻沒能耐做嗎?醒來!醒來為我針灸啊!」

  好好笑,她記得有個人說話也是這麼酸,行事也是這麼惡劣,一個牽動她好多心跳的人……是誰?

  「款款,我需要你……沒有你我睡不好,我睡不好……我在台北的每一天都睡不著……」

  好怪……搞不懂說話的男人究竟是憤怒還是悲傷,他剛才聽起來好氣,現在又聽起來好可憐……總覺得,記憶中好像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一個失眠的、好可憐的人,也是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

  「款款……我已經來了,我在花蓮,我在你身邊,等你醒來,我們就再也不分開……我知道從前是我不夠愛惜自己,我做了很多糟糕的事,對親人也太過殘忍……我知道我自己錯了……我沒有把你的話聽進去,我讓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塌糊塗……拜託,款款,回到我身邊……跟我一起重新再來……我需要你……」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想哭?

  她知道這個男人好驕傲的,但是他竟然說他錯了……他聽起來好傷心好傷心,他在哭嗎?他怎麼可能會哭?他好堅強、好強悍的,他是在喚她嗎?是要她去他身邊嗎?

  如果可以讓他不要這麼難過,她願意去……但是,這裡好暗,她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她要怎麼離開?

  「回來,款款。」

  男人又喚了幾聲,然後,池款冬措手不及地猛然驚覺自己的手心多了一陣冰涼……好像,有什麼似曾相識的東西被塞進掌心?

  垂眸,慢條斯理地攤開手掌,一枚再熟悉不過的物事靜靜地躺在她手裡,散發著溫暖且耀眼的銀光……拋棄式針灸針?

  腦中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畫面快速轉動至她坐上租來的轎車,她開上蘇花公路,她到了崇德漁港,她看見落石,然後她衝出護欄,她掛在邊坡,而她的口袋裡只有一根針灸針……針灸針?!

  掌中銀針的光芒忽而變得眩目,天空大亮!她渙散的意識終於回到她疼痛不堪的身體!

  池款冬睜開厚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急診室內過度刺目的燈光,而吸入胸腔的儘是刺鼻的濃濃藥水味。

  這裡不像天堂,更不是地獄,也不是剛才她待的漆黑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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