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決心徹底改變自己的同一天。
「你也一樣,不是嗎?」
冉擷羽無話可說。
她默默喝酒,不發一語,寧昱凱再給她斟了一杯,想起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個陪伴自己成長,總是走在前頭的小姊姊,其實很脆弱很脆弱,像冰晶一般一碰即碎,他得小心翼翼輕撫對待,捧在手心,才不會弄壞了。
像要證實自己那句「改變」所言不虛一般,寧昱凱注視她的方式隨著兩人一杯接一杯變得極端懾人,冉擷羽嚥下香檳,可仍舊覺得喉嚨發乾得厲害,全身毛孔都傾吐著熱氣。她粉白的膚暈紅,眼眸底蓄出水氣,感覺看什麼都是迷幻的,包含了眼前這個不同以往的男人。
那天他知道她跟前男友分手,他就再沒掩藏過對她的心思,只因跟邢拓磊交往的那一段期間,寧昱凱待她就只是個普通朋友或青梅竹馬的態度,平常得讓她還以為……他早就放棄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為此鬆口氣,抑或感到失落。
煩!冉擷羽快被自己矛盾的心思給逼瘋,這次換她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這刻,她只想倚賴酒精麻痺自己過多的煩憂。
寧昱凱沒出聲,任她喝著,這時他手機響起,兩人一愣,冉擷羽勾唇擺了個「請」的手勢。「你不接?」
他沒應,拿起手機,看見螢幕上顯示的人名後眉峰一凜,難得嚴肅的表情令冉擷羽好奇起來電者是誰。他走至客廳,接了電話。
從她這裡只能瞄見他接電話的背影,那線條非常優美,透過T恤彷彿能窺見那如山稜般起伏的肌理。而他儘管刻意壓低,可對話內容仍舊斷斷續續傳了過來。「嗯,聖誕快樂……抱歉,我有約了,改天?我想不行。雅玲,謝謝你,我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的……」
冉擷羽聽著,感覺胸口某處好似被人用力擊打了一下。
「擷羽?」寧昱凱結束通話,走了回來,他看見她面色蒼白,一臉發怔,不禁有些擔憂,他正想伸手探觸她,冉擷羽卻一震,想閃身但失去平衡,整個人連人帶椅跌落在地,匡地一聲,很響。
「痛……」
她按著撞到的腦袋,疼得齜牙咧嘴,寧昱凱及時上前扶起她,為她揉傷處,問她:「很疼嗎?要不要冰敷?」
他動作很輕,幾乎將她環抱在胸前,冉擷羽鼻腔發酸。她不信他看不出她是為了閃他才摔倒,可他一句話都沒說,只顧著注意她的情況……她愣愣抬眼,看見他仍笑得那般好看,可眸子底卻蘊著些許無奈,最後化作一抹縱容,那擊碎了她,幾乎使她快落淚……老天,她怎可能完全不受他吸引?
「擷羽?你還好吧?」見她久沒反應,甚至要落淚,寧昱凱緊張了,以為她撞疼了頭。「等等,我去拿冰塊給你……」
「不用了。」冉擷羽抹去眼淚,恨不得自己被這熱度給蒸發,她拍開他遞來關心的手,看見他一時有些發愣的臉,心痛如絞。她寧可一刀砍死自己也不願見他受這樣的傷害,但她一定得這麼做,否則他們的關係永遠只能這樣死拖活拉著,而那對他太不公平。
她自認思維正常,被人長久地仔仔細細討好,不可能毫無感覺,有時候故意對他狠了點,之後她都會心揪得一整晚睡不好。
她吐了口氣,昱凱是個好男人,她雖然自私,卻不至於良心全無,倘若真是為他好,她該讓他放棄這種不健康的關係,只因他要的,她給不起。
她這輩子,不可能、也不打算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那太累了。
就像她母親那樣。
而這麼好的男人,有權利得到一份完整的、美好的愛。即便不是由她來給。
「剛剛那個女的……跟你什麼關係?」
寧昱凱頓住。莫非……她的反常與剛才那通電話有關?他一笑。「只是同事。」
她的反應令他欣喜,本來微微的疼竟化作甜蜜,只因曉得了她對他,並非表面上那般的無動於衷。
「我知道。」他毫不掩飾的喜悅刺痛了她的眼,她喉頭一緊,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真正的殘忍。「她人好嗎?」
「還不錯。」
「既然這樣,要不要考慮跟她試試看?」
此話一出,寧昱凱臉上的笑容斂下了。「這是什麼意思?」
他長相溫和,笑的時候有如冬日暖陽般讓人全身都暖和起來,可一旦不高興了,周圍的氣氛也會跟著他的情緒一同沉寂下來,凍得人打顫。
而他這一面,幾乎不曾在她眼前展現,除了很多年前那一次……
那次,他救回了她。
所以這一次,該換她放手救他了。
「昱凱,你說你想跟我交往對不對?好啊,我答應,那要多久才夠?多久你才會覺得滿足了,不再那麼死心眼地非我不可?」
這些話很傷人。連冉擷羽都很意外自己竟能用這般平順的語氣說出口,彷彿練習已久,順暢得完全不吃螺絲。
寧昱凱不笑了,深幽的眸如一灘死水,不再閃動光芒。他靜瞅著她,好似要藉此將她的真心看透。
第2章(2)
冉擷羽扯了扯唇,真心?她真懷疑自己身上還有那種東西存在。
「夠了吧,不要再執著於我了。」
她重重吁了口氣,其實這些全是真話。
唯一不同的,是她刻意表現厭煩,但她怎麼可能真覺得煩?問題是在這一刻,一個不捨的眼神就會令她功虧一簣,她好不容易才逼自己說出這些話,她不想……再說第二次。
這一字一句聽在昱凱耳裡或許有如凌遲,可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
「老是看著你,我很膩了。」
「啊。」寧昱凱輕噫一聲,表情很淡,也很沈。他看著她,她的眼神是倔強的,神情是厭惡的,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了拳,隱隱發顫。
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已作好萬全準備承受她的攻擊,可直到這一刻,他才頓悟,原來他不是不會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