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掠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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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什、麼?」她沒聽清楚,耳邊還迴繞著那瓷裂聲,由一地的碎片,移向男人平靜的面容。

  應該……聽錯了,如果、如果是她以為的那樣,家主不該是這種神情。

  「我說,他死了,我們誰也見不著他了。」

  「是、是嗎……」耳畔嗡鳴聲未退,腦子暈暈的,空空蕩蕩的心房,什麼也感受不到,幾近麻木。

  「他、怎麼會……」上回見他,還活生生的一個人,怎會轉眼便沒了?

  「你瞭解他多少?在你眼裡,他就真是那種冷血弒兄而毫無感覺的人嗎?他也悔,可他那性子,能說得出口嗎?他是一天天餵著自己的毒,活活讓深沉的愧悔給逼上絕路的。

  「我一再告訴你,我不怪他,也不要你以此苛責,可你又聽進去幾分?你可知我為何不怪?他是對我下了藥,卻自己一刀往心口上捅來償我,要我如何怪他?他受困自苦,無人能說,你懂嗎?不,你不懂,你若懂,今日便不會是如此。」

  「他……呢?」胸口像堵著什麼,沉悶得難受,她吸了吸氣,又道:「葬了嗎?在哪兒?」

  「他不要我麻,說挖個坑埋了便是,無須靈堂法事,他也不想欠得更多,我若有空,去燒個香,陪他說說話就好。至於你,他要我轉達數語——」

  「什麼?」她屏息,凝神細聽。

  「一世情絕,黃泉路上絕不相逢,來生為奴為畜,但求不識你莫雁回。」

  「是嗎……」家主說得很明白了,都抵上命來與她了斷,便不會再讓她祭奠慕容略,教他九泉地下都不得安息。

  既是如此,她也該識相。

  她彎身一片片撿起瓷偶碎片。那偶人碎得相當徹底,細小碎片頗扎人,她耐著性子,一片片地拾,以後巾包起。

  想起什麼,她仰眸又問。「三年前,四月初七,宜興茶園,是你或他?」

  「是他。」

  「隔年正月十五,涼州燈會——」

  「是他。」

  「九月初三,邵家酒莊?」

  「是他。」

  「臘月——」

  「是他,全都是他。」他歎道:「別再問了,若能讓你心心唸唸,眷戀珍惜的記憶,那必然是他。雁回,我與你之間,界線清清楚楚,從來不曾模糊過,會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只會是他。」

  會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只會是他……

  她低低地笑,也不曉得笑什麼,愈笑,愈空洞,怎麼也止不住。

  「雁回?」

  「或許你覺得,我待他太過無情,可他擁有完整的記憶,對我來說,他卻只是一片空白,有的全是欺我辱我的片段,其餘全是你,你要我對他有什麼感覺?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我與他共有的記憶竟有這麼多,多得超乎我想像。

  「你以為那一切,我無一絲眷戀嗎?你以為,一個男人用盡心思的寵愛,我會無動於衷?可……理智知曉是他,眼裡心裡看到的卻是你,我連他不是你都認不出來,他仿得如此像,像得幾乎要是另一個你了……連我都分不清,那樣的心動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你……」

  穆邑塵訝然。

  雁回並非無情,只是……略,這是作繭自縛了。

  能怪誰?誰都沒有錯,也或許說,誰都有錯,任誰也無法免責。

  「事已至此,再去深究已無意義,他放了你,你也放過自己,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要留在慕容莊還是離開,全都由你,橫豎——那是非之地是與我兄弟倆無關了。」他將印信及金鑰交付,轉身返回內苑。

  宗族裡多得是經商長才,少了慕容韜,依然有慕容略撐持;走了慕容略,也還有人讓它矗立不搖,誰當家、誰作主,又何妨?縱是江山易主,生活在都依然在過,況乎小小慕容莊?

  這天下從來不會為誰而改變,這道理,他早早便懂了,如今的他,只想守住身邊僅有的、在意的每一個人,守住他小小的幸福。

  至少,在這平凡之家,雙生子不會再是詛咒,更不會有分享與傷害。

  第10章(1)

  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只會是他……

  手巾內包裹的白瓷殘碎不全,幾回試圖拼湊回男娃娃的面貌,終是徒勞無功。

  她已經快要想不起這瓷偶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它有一張極燦爛的笑臉。

  她拼著、拼著,想起當的河畔的話。

  「要疼你、寵你、凡事依你,還得有好有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們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傾情不移。」

  「這世上,有這種人嗎?」

  「會有的,你等不到,我負責找來給你。」

  那時只覺他條件開得太苛,這世上豈有這種男人?真有,她又哪來的福分?

  如今想來,那條件樁樁件件與他相合,怕是那時便在暗示她,要她好好瞧瞧她了吧?

  「你也別死心眼,若有合適姻緣,自己要懂得把握,莫教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

  她確實是讓一個一生一世傾情不移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可她不曉得,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以往,將家主惦在心間,藏得太久、深了,那身影拂拭不去,一直以來,只看見他,也只容得下他,宛如雨後劃過晴空,那抹最絢麗的虹,是她人生最美的風影,不捨移目。

  而慕容略,藉著那抹虹的美麗光彩,強勢入侵她心間,他是一彎冷泉,卻利用倒映水面的虹影假象,瞞騙了她的眼,於是她仰望天空的目光,不自覺被湖面燦影吸引,貪看著那抹眷戀的虹。

  她看的,不是他,是那抹虹,天際虹光觸不著,但湖面虹影,她觸得著,為此而滿心歡喜。

  可是,當天際彩虹退去,冷泉依然只是冷泉,什麼也沒有。

  於是,她失望地移開目光,恨他如此欺騙,恨他讓她嘗到了幸福滋味,以為自己能有幸獨擁那抹燦爛虹光,卻發現,一切只是倒影假象。

  他什麼也沒有,她,也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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