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潛然落下,她支撐不住的坐上椅子。「胡善祥那可憐的女人,她悲劇的一生都是我造成的,是我……」
那女人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甚至在還不知道她身份的時候,便主動向她示好,卻落得這下場……她真是欠了這個人,欠了她太多。
見她哭得哀傷,他心口揪緊,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都怪我吧,不關你的事,是我執意這麼做,是我太自私了,所有的罪過都由我承擔。」他實在不忍她如此自責難過。
聞言,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老天啊,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我根本不該來到這裡,我不該介入這一切……我不該與帝王相戀……更不該懷有孩子……」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你這麼否定自己。」聽到她的低喃,他不禁感到憤怒又心慌。「若你沒與我相戀,又怎麼會有我們共度的這些日子,你又怎麼能肯定一切會更好?尤其那孩子是我們相愛的證明,你不該這麼說,你這麼說,是傷了我,也是傷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你怎麼能否定我們相愛的價值。」
郭愛這下更是淚流不止,但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更何況說了也沒用,一切已成定局,她是心裡的那一關還過不去。
兩人靜默的坐了一會,郭愛落落寡歡的站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她的手被身旁的男人牽住,他用慌張的眼神看著她。
看他這樣,她長歎一口氣。她不捨胡善祥,為此而自責,但瞻基也是因為不捨她,才寧可受眾人責罵,這男人,她如何能怪他?
反過來用雙手包住他的手掌,她輕輕的說:「再給我一點時間冷靜一下,我不是真的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想讓每個人都好,卻終究是太天真了……」
不可能趙王沒事、趙王妃也沒事,不可能胡善祥沒事,她也沒事……這帝王之家,真讓人一刻不能省心一她早該明白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他的寢殿。
朱瞻基則一臉頹然的坐著,一口一口,安靜的喝著茶。
廢後一事過了好些天,郭愛跟朱瞻基之間雖然不再有大吵,但總覺得跟對方的心隔看一道膜,彼此都不舒服。
思來想去,郭愛決定到長安宮求見胡善祥,原本,她已經做好可能會被拒之宮外的心理準備,也打算天天都來報到,直到見到人為止。
但出乎她意外的,來回報的宮女當下就說要領她去見靜慈仙師,更教她訝異的是,宮女竟是帶她往長安宮的後院走。
等她見到胡善祥時,不禁悲從中來,更為自責一胡善祥一身素衣的蹲在一處花園裡,在一塊沒有種植東西的泥地上,正專注的掘著土。
郭愛走近,眼眶都紅了。「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聽到她的聲音,胡善祥抬起頭來,眼神裡沒有郭愛以為會看到的落寞,反倒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免禮了。」胡善祥笑著看她,「還想你怎麼會來呢。」
郭愛一聽,眼神黯下。「是啊,奴才可能是最沒資格踏進長安宮的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看她的樣子,胡善祥知道她是有心事,也是有話想跟她說。她站起身,對著一干太監宮女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沒我允准,誰都不能靠近這後院。」
眾人一聽,皆躬身行禮,一一退下。
胡善祥用帕子抹抹手,並拉著一臉黯淡的郭愛往涼亭走,亭中的石桌上有早先胡善祥讓宮女們備著的茶點。
坐下後,胡善祥喝了口茶,還沒開口,郭愛便率先開口。
「娘娘,你剛剛是在做什麼?你怎麼換穿如此素淨的衣服?」她憂急的說:「有什麼事就讓奴才們做,皇上不是說了,一切吃穿用度如前,是不是有人陽奉陰諱,暗地裡……」
「沒那回事,初日你多想了。」看來,她是替自己擔心了。「那些華麗的宮裝體面的飾品,都收藏在我的寢宮裡!再說了,你也看到剛剛那群人了,都是熟面孔,一個也沒少。」
「那你怎麼……」
「沒什麼,我現在待在這裡,也沒別的事好忙,想說種點東西,還能動動筋骨,挺好的。」卸下皇后之責,後宮之事已與她無關,她怕自己閒得發慌,便找了些事來做,並不覺得有什麼。
本來她也覺得自己不能失去皇后之位,但放下後,心境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啊,就跟那些奴才一樣,擔心我累著、我委屈了,其實我倒是挺開心的。」
「是嗎,娘娘開心就好。」看胡善祥笑得和煦有精神,郭愛這才放寬心,只是接下來的話,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她想道歉,但那樣便要再提「廢後」之事,雖說這是她的來意,可人真的在眼前,她反倒退縮了。
「我已讓聖上賜下法號,是為靜慈仙師,別再叫我娘娘了,況且你我皆知你對聖上的重要性,在我面前,也就別以奴才自稱了。」
胡善祥說得平淡,毫無任何戀棧或不滿,但聽在郭愛耳裡,只覺心虛愧疚,害了人家一生,想說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看她欲言又止的,胡善祥忽然拍了拍她的手,「初日啊,若不是這局勢,我們可能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聊聊,不知你可願意聽我說說自己的事?」
郭愛不解她想說什麼,但仍很快的點點頭。
「我進宮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雖然能以賢名入宮,幸得太宗疼愛,終能以太孫妃、太子妃,更甚是皇后之姿伴聖上左右,但,我從沒奢望過能得聖上寵愛。」她歎了口氣,以很認真的表情說:「能否戀心,那不是爭搶偷取能得的。」
「娘娘……」對稱謂,她還是改不過來,且她現在更能體會何以朱棣要選胡善祥為瞻基的正妻,這個女人的度量與修養都太好了。
「你知道聖上每每來我處所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嗎?」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