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努力想在牢房中尋找一處乾淨的地方,卻都找不到,最後只好倚著欄杆斜斜地靠著。
對面那名女犯人不知被關了多久,身上的囚衣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黑一塊白一塊,一頭長髮蓬頭垢面,她只依稀能看到一雙污濁的眼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女囚笑道:「別騙人了,不殺人,是不會被關到這裡來的。你殺了誰?讓我猜猜……難道是你的相好?」
「我沒有殺人。」薛琬容閉上眼,眼前卻全是殷玉書的身影。
他曾說天大的事都會為她頂著,但如今天大的事終於發生,他卻選擇仇視她,將她狠狠推出去……
怨他嗎?不,不怨他,若要怨,就怨天意弄人吧……是她當初不該遇到他、不該求助於他、不該愛上他。
女囚還在那邊自說自話,「新來的人都像你這樣,死活不承認自己有罪,可幾頓板子打下去,就什麼都認了。你也別覺得自己委屈,到這裡來的人,不管委屈不委屈,總歸都是該死的,只不過有的是明天就死,有的明年才死,早死早超生,晚死就是偷生。反正人這一輩子啊,活著就是在等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低低應和,想笑了。這就是在監牢裡關久了的人吧,思想真是豁達。
「你若不想受太多苦,只要叫你家人送些銀子來就好,不見得不能活著出去,只是這麼一來,花上的銀子要填成海了。」
她笑了笑,「我沒有家人了。」
「沒有?連銀子都沒有嗎?嘖嘖,那你大概要受不少皮肉之苦了。我教你一個辦法,可以不用受太多皮肉之苦,到了大堂之上,你只要全都認罪、立刻畫押,就剩下伸頭一刀了。否則你抵賴半天,又要受刑,到最後還是得認罪,何必呢?」
望向對面那張模糊不清的髒臉,她淡淡一笑,「多謝姊姊提醒,我會記住你的話。」
薛琬容並沒有等候太久,當晚,她就被帶出去第一次過堂。
公堂之上,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差官衙役、凶神惡煞,只有三名身著官服的官員坐在對面。她一眼看到坐在最左邊的殷玉書,心頓時抽疼起來。
他到底還是來了,來「監審」她的……
因為算是重犯,她已被戴上手銬腳漣,行動起來極不方便,平日走十步就能到的地方,今日艱難地走了二十幾步才到,最終還是被等不及的獄卒連拖帶映地丟在三名大臣面前。
「大人,犯人薛琬容已經帶到。」
她聽到女獄卒,向上稟報了自己的姓名,這應該是他們之間、除了身份揭穿那次外,第一次聽到別人公開稱呼她的真名。
他的表情如何,她不知道,公堂之上雖然沒有太多人,仍自有它冰冷的威嚴和莊重感,讓她心頭沉重得如同背負了千百座大山。
「犯人薛琬容,薛師通之女,因父之案獲罪,於抓捕當日逃匿,現並發毒殺鎮國將軍夫人一案,和裡通外敵企圖謀害護國將軍殷玉書一案,三罪並審。薛琬容,你可知罪?」
她有些恍惚,這一連串的罪名彷彿說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可偌大的公堂內,跪在這冰冷地磚上被厲聲質問的,除了她又還有誰?
她輕輕吸口氣,眼角餘光彷彿看到周圍的刑具,好似正血腥地等著她。
薛琬容終於緩緩抬起頭,目光沒有畏懼,「逃匿之案,民女認罪,其他罪名皆屬誣告,民女不認。」
刑部尚書挑著眉毛,側身對殷玉書道:「這丫頭竟然也有幾分硬骨氣?」
他只是冷冰冰地說:「關於她的事,本將不予置評。」
不予置評……一句話,就否定了兩人所有的關係。
她勾起唇角,自嘲地露出一抹淺笑。一切都是報應吧,是她欺騙別人應得的報應。
「薛琬容,你不要想詭辯為自己脫罪,殷府上下有許多人都能做證,是你一意力薦做那碗湯。你明明不是府中的下人,卻自告奮勇要去廚房端湯給老夫人喝,這一路上自然有諸多機會可以下毒。而那封信也是從你枕頭下搜出來的,兩相左證,你的罪行已昭然若揭,再做詭辯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勸你還是趁早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果然,這是最大的威脅手段了。
她抿了抿唇,不卑不亢地回答,「大人,我力薦做那碗湯,是因當時廚房的銀耳不適於做湯,不得已要改變湯品,可廚房做事的一眾人等,人人沒了主意,我才大膽推薦。端湯之事實屬巧合,我若要下毒,便不應給別人留下這麼明顯的口實。至於那封信,民女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顯然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否則我若是裡通外敵,這麼危險的證據,難道看過後我不知道燒燬嗎?」
刑部尚書乾笑兩聲,「不愧是薛師通的女兒,不僅硬骨氣,還有巧舌如簧。」
旁邊另一位大臣不耐煩的說:「行了,大半夜的審這樣一個刁鑽的犯人,不用刑她怎麼可能會招?」
刑部尚書遲疑道:「可是……陛下有旨,說要她全部口供。她現在這麼百般抵賴,足見是抱定和咱們拚一場的決心,只怕用刑也未必會說實話。」
「哈,我還沒見過不怕用刑的犯人呢,何況是這麼一個弱質女流。」那位臣子起身叫喚,「來人!把夾棍拿上來! 」
「宋大人……」殷玉書冷眼旁觀良久,此時方才開口問:「刑部審犯人,只有用刑逼供這一招嗎?」
宋世傑身為御史,是安慶帝欽點督審薛師通一案的主審,此時被他這樣硬邦邦地質詢,面子有點掛不住,惱怒地說:「現在罪證確鑿,這件事又涉及殷將軍府上下的安危,難道將軍您不想盡早結案嗎?」
殷玉書冷冷道:「若是結案的方法只有用刑這個手段,旁人日後知道了說我是用『屈打成招』,那我殷玉書的一世英名豈不是要毀在這一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