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罪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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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沉默片刻後,見她依然沒有執筆畫押的意思,宋世傑也不耐了,「薛小姐,為人子女者當以孝為先,好歹你要給自己一個與父親話別的機會吧?」

  薛琬容伸出手,將已寫滿「供詞」的紙抓起來,看也不看就一撕兩半。

  「父親自幼教我誠信做人,他若知道女兒為了見他甚至不顧自己的清白尊嚴,必要當面斥責我不孝,所以列位大人就不必這樣為我『費心』了。」

  「既然如此,就成全她吧。」殷玉書淡漠道:「她一心求死,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審了這些日子,我也審累了,再過幾日我就要回越城去,皇上答應讓我監斬,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

  薛琬容猛地抬頭看向他。事到如今,他依然還是要監斬,而且是用這樣雲淡風輕的口氣,彷彿要被斬首的那個人現在並沒站在他對面,彷彿要被斬首的那個人他從不認識,彷彿有個人要被斬首,是如吃飯喝水打哈欠一樣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好想知道,眼前的他真的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殷玉書嗎?

  那個在她傷心時會為她拭淚的他,那個在她羞怯時會拉著她的手的他,那個在她痛苦無助時,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的他……原來只是場幻夢嗎?

  也罷,若人生如夢,她唯願一夢終了。

  當晚,薛琬容回到女監,在她對面牢房的女囚好奇地問:「怎樣?今日過堂還沒給你用刑嗎?」

  她無聲地笑,「判決已定,用不用刑都無所謂了。」

  「怎麼?這麼快就定了你的罪?」女囚驚話不已,「怎麼可能?就算是殺人的重犯,這幫官老爺也要東拖西拖,拖到搾不出半點油水後才會定罪。我見過定罪最快的一個女江洋大盜也用了一個多月,你被關進來最多不過十來天啊?」

  薛琬容幽幽道:「你不是說早死早超生嗎?這幫官老爺是成全我呢。」

  「不對不對,你是不是得罪誰了,這麼盼著你死?否則依往例,絕沒有十幾天就定罪的道理。你若是不簽字畫押就結案,上報之後,皇帝也會質詢眾官們是否辦案草率的。」女囚在刑部大牢中不知待了多久,對這上下的事情瞭解得極為透徹。

  然而她這番話,也真是又準又狠地扎疼了薛琬容的心。

  她得罪了誰?她得罪上天吧,所以今生才有此劫數。

  刑部尚書宣判她為死刑的那一剎那,她釋然地想笑,人世聞顛倒黑白的事情聽說過一些,她卻從沒想過有天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但是,她並不憤慨,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這個巨大的對手——如沉沉黑幕一樣的所謂「天理」。

  好的,屬於她的這場戲總算要落幕了,只是觀眾中卻有一個他,是她避無可避的。

  這一夜,她夢到刑場,空曠的刑場周圍沒有一個人影,場上只有她和殷玉書。

  而他拿著一把刀,面無表情,森寒的刀鋒讓她連在夢中都能感覺到寒意。

  夢中的她一步步走向他,千言萬語如續在喉,想說又無從說起,可兩人之間隔著那把刀,彷彿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舉起刀,木然地等待她的靠近,沒有溫存,沒有問候,當她走到他面前時,她就突然奪下那把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喝!」

  薛琬容陳然驚醒,張開眼,四周漆黑一片,潮濕的拿墊還在身下,手臂稍稍一踫,就踫到了冰涼的石壁。

  她還在刑部的監牢中,而夢中的她卻已經死了,死在他的刀下,死在自己的手裡。

  內心深處,她寧可自絕也不願死在他手裡,無奈現實裡,這一切即將成真。

  不知道行刑之期是在哪天?不知道那天天空是陰還是晴?不知道那天的她……

  是否會笑著流淚?

  就這樣寂然無聲地又過了幾日,突然有一天,女獄卒親自來送飯。

  「薛大小姐,你今天好福氣,可以離開這兒了。」

  薛琬容低頭看,向托盤上的飯菜,比起平日的菜葉和糙米不知好了多少倍——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一碟精緻的小菜,主菜則是一條清蒸妒魚和一盤紅燒肉。

  對面的女囚伸頭看看,嘖嘖歎氣,「這樣就要被砍頭了嗎?這麼年輕又這麼標緻,怪可惜的。」

  看到這特別豐盛的飯菜時,薛琬容也已猜到這頓飯是最後一餐,她深吸口氣,「請問行刑前,我是否可以梳洗一下?」

  女獄卒冷笑道:「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是不是要我把洗澡水都給你送來?趁早吃了這頓熱呼呼的飯吧,囚車還在外面等著你呢。」

  看來想幹乾淨淨地赴死都不可能了。

  她端起飯碗,努力逼自己吃下去一點,不為填飽肚子,只為這屬於她最後的尊嚴。

  離開牢房時,她的手銬腳漣都被卸下了,女獄卒在她身後說:「下輩子別再投胎做人了,你看看,做人有什麼好?還不如街邊的阿貓阿狗自在。」

  她沒有回應,在兩名獄卒的押解下走向囚車。這輛囚車不同於她以往見過的那種,用木條釘成的大籠子,而是用鐵板密封成一個巨大鐵箱,當她走進去時,外面還嘩啦嘩啦地掛上了鎖漣。除了頭頂上一個巴掌大小的通風口外,周圍一點縫隙都沒有。

  她聽到女獄卒在車外嘀咕著,「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又不是武功高強的江洋大盜,用這輛囚車運送犯人是不是太誇張了?」

  「她畢竟是重犯,還得罪了殷將軍,若是出了差錯誰擔待得起?小心駛得萬年船,注意些總是沒錯。」某位獄卒回應道。

  薛琬容在車內偷笑。原來她的待遇竟和江洋大盜一樣?上面下令的人是在怕什麼?難不成還怕她會跑掉嗎?

  囚車動了,她聽到馬蹄聲、車輪聲,卻再也聽不到獄卒對話的聲音。

  他們的目的地是哪兒?刑場嗎?以前聽靜兒說過,耀陽的犯人如果被處死,刑場分東西兩邊,一邊在城東,可由百姓圍觀,當眾行刑,另一邊則是在城西,荒郊野外,獨自處決……不知道她會是哪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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