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七世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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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踱步到她面前,審視了她片刻,開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陛下一直稱讚你冰雪聰明,我的來意你怎會不知?」

  她眉心微蹙,「是和陛下有關?」

  「當然是和陛下有關,否則本宮會來找你嗎?你該不會在和本宮裝傻吧?」

  皇后一想到鳳皇對她志在必得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玉真有什麼好?除了長得美以外,又瞎又呆,才學也算不上出色,一天到晚除了傻傻關在自己的宮殿裡聽日聽月聽星星,還能做什麼?陛下身邊難道還會缺美人兒嗎?

  「陛下今日正式和我提出要納你為妃,本宮雖然不願駁陛下的面子,但好歹本宮也是後宮之首,按理要來問問你自己的意思。你好歹是先帝冊封的公主,更是德勝王爺家唯一的千金,若是陛下之意你能接受,就算是親上加親--」

  「玉真若是不接受呢?」她平靜地打斷她的話,「是不是就算抗旨了?要被斬首的那種?」

  皇后鳳眉一挑,「那你會抗旨嗎?」

  玉真深吸口氣,將手掌中的那只黃鶯托起,「皇后娘娘能不能替我看一眼,這隻鳥兒是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麼美呢?」

  瞥了眼黃鶯,皇后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到這件無關緊要的事。

  她並不在意皇后的沉默,微笑著說:「這只黃鶯應該很美,可它之所以美,是因為生活在無構無束的天地中,如果我把它圈養起來,那它就不會再擁有這麼光得健康的羽毛和雙翅。鳥兒,就該飛在高空中,魚兒,就該在水中悠遊……」

  「這麼說來,花朵就該長在山野間,你把它們種在宮牆下,豈不是也委屈了它們?」皇后聽懂了一些,禁不住冷嘲熱諷。

  「說的對哦。」玉真笑了笑,「我種的這些花,其實是不能用來看的,最多就是在花開時聞一聞花香,說起來,我還真是委屈了它們。它們存在的意義無非就是取悅我而已,就像這宮中的妃嬪們,無非是為了取悅陛下……但花是不能說話的,所以它們沒得選擇,只能被我選擇,而我是活生生的人,我可以說話,可以思考,能為自己的命運做出選擇。」

  皇后盯著她笑,「那你說了這半天,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

  她一揚手,那只黃鶯撲拍著翅膀飛了起來,卻只是在半空中盤旋,久久不願離去似的。

  「那隻鳥兒還在?」玉真聽到翅胯拍打的聲音,驚訝地問:「難道它也和尋常人一樣,貪戀這裡的錦衣玉食嗎?」

  皇后冷笑一聲,「明白了,你是覺得住在這宮中的人都是貪戀錦衣玉食、愛慕虛榮的小人吧?想來你玉真公主是不屑與我們這等人為伍的。可你別忘了,你從小的環境也是在錦衣華服中堆砌出來的,離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你以為你能做什麼?你有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嗎?

  「你連男人都不屑於取說,可是我們的能力卻能為自己在宮廷中掙得一席之地……玉真公主,你命好,可不代表你一生一世都會命這麼好。」

  皇后丟下話離去了,玉真不由自主皺緊了柳眉,「我命好?這句話聽來……真像是諷刺。」

  今年的夏天雨水似乎特別多,聽到鳳疏桐小聲和宮女說話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時,玉真出聲問:「為什麼你總喜歡在下雨天來我這裡?這個問題我問了你好久,你都沒告訴過我答案。」

  「因為細雨時節人的心思最容易紛亂,各種蕭瑟愁緒都會忍不住翻湧起來,你這個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事太沉重,讓人不得不為你擔心。聽說昨天皇后來找你麻煩了,是為了陛下想娶你的事情?」

  她苦笑道:「怎麼這些事這麼快就傳到你耳朵裡去了?是不是現在宮廷中,我是人人口中談論的話題了?」

  「被人談論也沒什麼,我們誰不是別人的話題?我只是想問問你自己的意思,願意嫁給陛下嗎?」

  玉真沉吟了,「你的意思呢?」

  「我?我不是你的父母,沒什麼權力為你拿主意,我只是一直很關心你,不想你做勉強自己的事。陛下那個人不見得適合做你的丈夫,但他是一國之君,也的確不好駁他的面子。你若能高高興興地下嫁,我自然會替你開心!若是不肯,我就替你去說說看,看是否能勸他收回旨意。」

  她微微一笑,「真好,還有個你這樣憐惜我。有時我常在想,我的親娘為了生我而丟掉性命,我的父親為了恨我而丟掉性命,我的存在說不定真是個錯誤,所以注定不該得到任何人的疼愛,而先帝先後對我好,我誠惶誠恐又感激涕零,不過在我十歲時,有次無意間聽到了他們談話,才知道自己被收養是場騙局。

  「先帝在位對,國庫空虛,別說繁榮國家,就是普通的服災扶危也很難辦到。我父親之所以戰死沙場,一半是因為他自己一心求死,一半其實是因為軍餉不能發出,下面發生了兵變。我父親去世後,德勝王府的所有財產便被先帝以「清算後隨玉真入宮」為名,全部充入國庫了,所以……我根本是個無父無母、無財無勢,完全靠寄人籬下、乞憐他人才能活下去的孤兒而已。

  「這樣的我被新皇看中,要冊封為妃,是不是我人生的轉折點呢?若我懂得取悅男人,即使是個瞎子,也可在後宮中爭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要榮寵加身,我便能活得比任何人更趾高氣揚……你說,我的人生之路是不是就該這樣走?」

  鳳疏桐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這是他認識玉真以來,她第一次一口氣吐露這麼多心聲。

  但聽完之後,他並沒有擔心或憂慮,因為明白她肯定已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會如此感慨。

  「人人都以為玉真公主是個柔順的傻子、瞎子,但我也有自己的骨氣,我寄人籬下固然是迫不得已,可我也想要選擇自己想嫁的人,而不是任人當作手邊的盆景擺弄。」說這話時她的神情從未像現在這般堅毅,臉頗也如秋花點水般熠熠生輝,縱然是天生目盲,卻有雙看似能洞察一切的美麗黑眸,深邃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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