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萌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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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陸世平深深呼吸吐納,試圖將胸中那股燒灼擠出體外,但似乎不太成功,心仍灼痛。

  她十指從他濃髮中抽離,甫起身要走,他一手大揮,沒揪住她的手或衣袖,卻猛地抓住她腰間衣料。

  只是揪住她想幹什麼?苗沃萌想不出來。

  他受的痛,僅能靠自己獨撐,咬牙撐過也就好了,難不成想賴著誰?

  「三爺,我沒要走,我……我陪你,沒要走的。」

  那語氣跟哄孩子似的,明明嗓聲沙啞,不清不脆,他竟略有心動。

  怎麼放手的他也沒感覺,總之折騰得又汗濕衣衫。

  長身微蜷,他費勁調息,極想捶打腦勺發脹作疼的那一處,但那自戕之舉到底徒勞無功,他是清楚的,唯有忍……只能忍……

  突然,有琴錚鳴。

  凜神一驚,他內心忽而大縱不靜,緊閉的長目陡張。

  剛受傷那段時候,他雙目尚能瞧見模糊黑影,然,隨著治療時日一久,反倒什麼也捕捉不到,入目的人與物再辨不出輪廓。 大哥以重金請來的朱大夫對他頭傷連續用針,每隔一段時日就得挨一頓針灸,如此已連施三年,說那是他獨創的「否極泰來」之術。

  物若至極,必反。

  而他若想重見光明,必先全盲。

  此際,雙目瞠得再大,依舊黑茫茫一片,他像橫在黑川中的孤島,天地俱默。

  錚!

  琴音再起,點點飛掠,環環輕扣,每一段音皆似盡黑穹蒼裡的一顆飛星、一道閃電,流閃明明,震得他心動明明。

  他被震得一時間忘卻肉身之痛。

  他能聽、能辨,亦聽出、辨出了——那人所鼓之琴純粹大雅之聲,不駿發飄逸,更無郁勃牢騷,完全的中鋒正筆。

  安雅且沉和。

  玉與石。

  所鼓之琴正是『玉石』琴。

  而鼓琴者,誰?

  玉石暖暖

  第7章(1)

  「一張『洑洄』,一張『玉石』,一張多變,另一張……沉穩嗎?」

  「你是先制了弦清音正的『玉石』,之後才有『洑洄』問世。在我所想,『洑洄』是主,而『玉石』是伴。但依你所想,『玉石』並非伴琴,『洑洄』才是配角兒……這一對琴,隨撫琴者不同,琴技高低有別,琴的主、伴地位也能跟著變,深意潛藏,原是如此。

  他記起曾說的話,那時他亦是頭疼欲裂,然,與人談起琴,解開疑惑,內心愉悅輕快,肉身之痛似也算不上什麼。

  而那人最後捧出一張琴,交給了他。

  琴名『玉石』,正是他以為的那張伴琴,與『洑洄』本是一對。

  「三爺既為『玉石』而來,琴贈有心人,便請三爺笑納。」

  道完,那模糊黑影朝他深深一拜,不僅如此,還雙膝跪地。

  他聽到對方額頭磕地的悶響,連響三聲,那人磕過頭後,柔聲持平又道——

  「今日所作承諾,我信三爺能守諾到底,放過我師父,放過咱們『幽篁館』,等將來……將來若報完師思,師弟、師妹和幾位老師傅皆有安排,了無牽掛了,定進『鳳寶莊』為奴為婢,再報三爺恩義。」

  為奴為婢……

  報三爺恩義……

  苗沃萌覺得頭昏,只是昏,原本的劇痛被竄出的過往事物層層擠壓,壓得扁扁的,僅餘留一點點的刺麻感。

  鼓琴者琴藝平平,正是這般尋常,才顯『玉石』潤潤琴色。

  他垂下眼睫,左突右衝的思緒隨琴音穩下,嘴角微翹的淡弧卻挾恨帶惱。

  他驀然咳出聲,愈咳愈重,用力到整個人蜷縮。

  琴音陡止,那姑娘再次奔回榻邊,拍撫他的背,焦急低嚷——

  「是寒症發作嗎?我還是請方總管去,不能任你這祥,你——」

  「咳咳……你幫我撫撫背、順順氣,就行的……咳咳……別走開……」聽聲辨位,他胡亂揪住她衣角。

  他這人真是……真是……呃!

  陸世平既擔心又無奈,見他緊壓腦袋的雙手好不容易鬆開,繃起的五官亦和緩許多,頭似沒那麼疼了,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不及多想,兩掌已平貼他的背央,微施力氣一圈圈往外撫,再一圈圈往內縮,如此不住地重複。

  她一顆心原高高懸著,幸好一次次推撫他背心之後,他就真沒再咳了,僅是氣息促濃了些。

  此時的他側顏伏在長榻上,青絲半覆俊龐,她沒忍住,兩指探去將他的發撩至耳後、肩後,看到他蒼白卻透虛紅的臉膚、輕歙的鼻翼,以及微啟的唇……她心尖又顫,忙用力閉閉眼,端正思緒。

  「你很行嘛……」低幽語調飄渺如室中那簇幽微燭光。

  陸世平睜開雙眸,表情有些不明就裡。

  榻上病態俊美男靜伏著,淺淺呼吸,淺淺勾笑。

  「能窩在灶房院子做事,能哄得太老太爺開懷,木工手藝精巧,還能聽辨音律,知自己琴技不突出,便選一張大雅之聲的古琴鼓之,緩和我頭疼之症,即便我咳得難受,也有法子應對,一雙巧手往我背心既撫又推,順氣行血……所以才說你很行啊……」

  她頓時又覺陷進五里迷霧。

  苗三爺無常,話中總合另一層意味。

  她辨不出他話中真意,只覺胸中隱隱驚悸,像似……他察覺到什麼,他眼盲心不盲,看穿她的一切,甚至看穿她的心。

  「怎不說話?」他徐聲問。

  ……要她說什麼?陸世平唇瓣嚅了嚅,喉中微燥,舌尖略僵,仍無語。

  「你發覺到了嗎?」苗沃萌掩睫低笑。「你一著急,對主子的敬稱便忘個精光,只會你啊你地喊,也不自稱奴婢了,大不敬啊……」

  她瞪視他,好一會兒才答:「奴婢不敢。」

  「你怎是不敢?哼,你是什麼都敢!」

  她雙眸瞪得更圓,忽覺一陣委屈兜頭罩下。

  他怎麼可以這祥?

  頭疼好不容易剛緩下,咳症也及時抑制了,他卻……卻過河拆橋,又端著主子架勢欺負人!

  「怎又不說話?」他嗓音突然一沉,上身改作側臥,臉轉向她。

  迷離眼睛雖「看」向她,但依舊沒能對進她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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