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腮大紅,赤艷色澤,一路蔓延到達耳殼。
都、都是嗅到了飯館的飯菜香昧,害她感到好餓……
太丟臉了,肚子叫得好大聲……
她摀住肚子,想靠雙手遮掩,減緩聲響。
「那就麻煩你……帶我回……」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聲音只有更大,沒有變小,手掌根本沒用!
她被他扯動,他的手掌還提在她膀子上,當他開始有下一步動作,她只能像只雛鳥,由他拉著跑。
他是要帶她,直奔棲鳳谷了吧?
不知能不能半路看到樹果時,暫停一下下,讓她摘個兩顆填填肚……不不不,不能給他惹麻煩,他一路飛回去,一氣呵成,走走停停的話,他又要誤解她是拖拖拉拉。
但回到鳳族,定是漫長的責罵、訓斥,再直接押回深牢,下一頓進食,不知是幾日之後,嗚嗚,好餓……
「客倌,兩位嗎?樓上雅座請!」
熱情招呼聲,比撲鼻而來的香氣,還要更快迎來。
鳳仙定睛,才發現狴犴沒有拎著她往天上飛,而是進了香味四溢、熱氣烘得好暖的……華樓大飯館?!
她呆呆跟他上了樓,飯館生意極好,二樓也滿了,店小二領著兩人,再爬上一層。
「坐環樓外廊可好?能眺望城景,視野寬廣?」
「好。」
環樓外廊,是在二樓及三樓週遭,懸出一條廊道,形似走馬樓,環繞飯館一圈。
外廊邊緣,圍以精雕木欄,結實安全,擺放數張桌椅,以增加客源入座。
「客倌要點什麼?」小二邊抹桌,邊笑問。
「兩顆白饅頭,一壺香片。」
「是,兩顆白饅頭,一壺香片。」小二伶俐記下,尚在等客倌接著點菜。
男客說完那兩句之後,便不再開口,女客一臉傻乎乎,眼睛直盯向男客,也不理睬他這位小二哥。
「要不要來盅天山雪蓮燉雞?姑娘吃了養顏美容,少爺吃了精力旺盛?」小二肩負飯館生意,立馬推薦,笑容甜似糖蜜。
「白饅頭,香片。」
「是,白饅頭,香片,小二我記下來。還是來盤五柳魚?魚鮮肉嫩,鋪有大量菜絲,吃了健康呢!」
「白饅頭,香片。」狴犴仍在氣頭上,只願意給她吃白饅頭。
「呃……不來個牛肉片?能夾進饅頭裡,滋味更好。再不,炒個時蔬?」小二仍做最後奮戰。
「白饅頭,香片。」
男客不改堅持,女客也沒有打算撒嬌,央求男客多點幾道菜上桌。
好吧,他非……常……確定,客人只要白饅頭和香片。
「馬上來,兩位稍坐。」小二很頹敗,慘淡退下。
狴犴不開口,鳳仙也僅能僵坐,頭壓低低,細數桌面紋路有多少條。
小二又出現,送上白饅頭和熱茶。
「姑娘,這一小塊豆腐乳,您抹著饅頭吃,鹹甜鹹甜的。」小二可憐女客沒口福,身旁男客貴氣十足,出手卻不闊綽,暗暗奉送小菜一樣。
「謝謝……」鳳仙對人類的友善,已經不陌生了。
狴犴沒說開動,她不敢伸向白胖饅頭,盯著它們猛嚥唾。
「吃完就走。」
這四字,形同大赦,鳳仙取了熱饅頭,咬進嘴裡,香香暖暖,越嚼越甜。
她小口小口吃,一臉滿足,對於僅有這項食物能吃,毫無怨言。
狴犴曾動念,要喊來小二,添幾樣熱菜熱湯,但最後忍下。
「狴犴,你來這鎮上多久了?你有沒有看見方才人類審的案?」
狴犴的答覆,是揚睫覷她。
鳳仙準備將她所聽所聞,關於殺人案的一切,全告訴狴犴,想知道被刑求的犯婦,是否真為兇嫌。
她張了口,話未能來得及說,狴犴放下茶杯,淡淡道:「她不是兇手。」
「咦?!」鳳仙瞪大眼,無比訝然,狴犴下一句話,才真叫她震撼。
「劉家大夫人才是。」
他進入城鎮,找到她時,她正在人群中,圍觀縣官辦案。他稍稍聽聞了些許狀況、幾名證人說詞,劉大夫人亦為證人之一。
她的說法聽來合情合理,充滿喪夫之痛,又不失憐憫小妾之詞。
可惜,他的耳,不受浮華虛詞所惑。
老調的妻妾惡鬥,表面相敬如賓,暗地裡想盡辦法,要摘除眼中釘。
而夾在其中的男人,所有爭鬥的始作俑者,也許他的死亡,不在妻子計劃之內,全屬意外,但既然男人已死,乾脆加以利用,除去小妾。
「劉大夫人……可、可是他們說,她是心胸寬大的人,對犯嫌情如姊妹……」鳳仙根本就把大夫人排除在外。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我們快些去救人!」鳳仙急忙站起,風風火火嚷:「她是無辜的!還遭刑求,好可憐……」
「證據呢?」
狴犴潑來冷水,似乎沒有澆熄她的熱意。
「你說的,一定對呀!你是狴犴!你身上流有獬豸的血,你可以辨明善惡!你不會冤枉人的!你說她不是,她絕對不是!」
這便是鐵錚錚的證據!
鳳仙非常堅信。
「這番話,去跟人類縣官說,包準你被杖數十,驅逐出去。」打到小臀兒開花,幾天幾夜不能坐、不能躺,只能哀哀痛吟。
狴犴嘴上雖斥責,氣惱著她的火氣稍稍消減。
他竟然被她這般信任……
被她說著「你說的,一定對,你不會冤枉人」。
好吧,叫盅雪蓮燉雞給她暖暖身……雞不好,像叫她吃同類一樣。
「可是不替她洗刷冤屈,過幾天,他們又要用小棍子夾她手指……」只見過一次刑求,人類的手段,卻似在鳳仙腦子裡烙下了印痕,輕易地回想起當時犯婦的滲叫。
她雙臂環抱,克制抖栗,努力讓牙關不打顫,續道:「人好可怕,怎會用如此殘忍的方式,逼人認罪?……若是受冤枉之人,生來就怕痛,為求不被用刑,全數認罪,太不公平了……我們鳳族不會這樣,野蠻、血腥……」
她再仰首看著他,眼神敬佩。
「我那時一直想,你若在場該有多好,她就能不用多痛、不用受人非議,你的一句話,便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