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報一日一封的送,消息卻是一天比一天還要惡劣,讓他悶悶不樂,就連湯藥也不飲,讓伺候的宮人愁眉不展,心急如焚。
此刻寢殿外傳來細微腳步聲,守在殿外的太監總管扶貴立刻上前一步,笑瞇眼道:「奴才見過九殿下。」
走來的男人,笑意輕噙唇角,那恬柔笑意教人如沐春風,溫潤如玉的謙謙氣質,彷彿淡柔月光,讓人萬般自在。
金烏王朝原本有十來個皇子,卻因為後宮鬥爭,導致皇子凋零,如今只剩下七殿下和九殿下。當中九殿下因為查出一樁官員貪污案蒙皇上賞識,上個月被冊立為太子。
「扶貴,皇上還是不用膳?」男人低問著。
「是啊,奴才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才差人去請九殿下過來勸勸皇上。」
「皇后呢?」
「娘娘今早來過,皇上勉強吃了一些早膳,但眼見都已是午後三刻,皇上還不用膳,就連湯藥都不肯喝。」扶貴答道,一張老臉都快皺成包子。
「替我通報吧。」
「請九殿下稍候。」扶貴走進寢殿,一會揚起笑臉踅回。「九殿下,皇上正等著呢。」
「去準備膳食和湯藥。」男人說著,踏進寢殿內。
扶貴立刻差宮人準備膳食湯藥,回頭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不禁笑容滿面。就知道只要把九殿下請來,皇上肯定願意見。
寢殿內,巳慎思斜倚在錦榻上,就著上頭的花幾,像是正在賞畫。
「兒臣見過父皇。」男人走近,單膝跪下。
巳慎思抬眼,五官端正的他儘管年過半百,但那雙眼如刀刃般銳利,好似這天地間無任何人事物能瞞過他。
「九蓮,起來吧。」他擺擺手。
「父皇在看什麼?」巳九蓮起身,淡噙笑意問道。
「看一些朕年輕時畫的作品。」
「父皇原來也會作畫。」他微詫道。
父皇征伐無數,是武將王爺,更曾被封為神將。沒想到大半輩子拿劍的手,原來也能提筆作畫。
「不過是種抒發。」
「這是……」他看了眼畫作上的人。
「她是朕的奶娘。」
聞言,巳九蓮謙柔的黑眸微動。「父皇竟也替自個兒的奶娘作畫?」
「好玩罷了。」巳慎思收起畫軸。「已經許久沒拿出來看,前些日子皇后陪伴朕時,特地從藏書閣取出幾幅畫欣賞,適巧有這一幅。」
巳九蓮未搭腔,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汗濕。
「當年她會進宮,乃因為她剛出世的孩子猝逝,適巧朕出世,她的御史丈夫便請命讓她進宮當命婦,她把對自己孩子的愛完全注在朕身上,也因為如此,朕與她向來親近,只可惜在你出世那年,她不知去向。」巳慎思抬眼瞅他,那眸色莫測高深。
垂斂的長睫輕顫了下,隨即揚笑道:「父皇,還有其他幅畫,畫的又是誰?」
瞅著他一會,巳慎思攤開其他畫軸。
「這姑娘……」一見那幅畫,巳九蓮不禁微詫。
她不就是那花借月?不,並非花借月,而是梁歌雅。
前些日子,他特地差人去查護國公之女的名字,還有她在鎮朝侯府裡的生活……結果倒挺令人意外的。
他的反應教巳慎思笑瞇眼。「美人胚子吧?」
「確實……不知道這位姑娘到底是誰。」他是明知故問了。
聽說梁歌雅的面貌酷似其母崔吟歌,父皇畫的不會是梁歌雅,自然是崔吟歌。說來也巧,近來因為映春城地動的關係,他正苦無機會向父皇提起梁歌雅的事,豈料他這會在看這畫。
「她是已故護國公梁敘雅之妻。」
「夫人長得如此花容月貌,護國公好大的福氣。」他讚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和梁敘雅一樣好福氣。
但,父皇卻突然沉默不語。
巳九蓮忙道:「也許護國公將所有福氣都用在迎娶這等嬌妻上,才會無法享天倫之樂。」他知道每逢七月父皇消沉,並非全是因為天氣變化而引起的病痛,更因為六年前梁敘雅就是在七月為救他而殉國。
「你這說法好似護國公夫人是個剋夫煞星。」巳慎思哼道,聲音已有不悅。
「不,父皇,兒臣絕非這個意思,只是征戰沙場誰都無法預料下場,護國公為救父皇而亡故,證明他是大忠大義之人,有這樣的丈夫,護國公夫人必定也是深明大義之人,父皇切莫為此傷感,反倒該為王朝百姓保重龍體,能得護國公如此左右手,是父皇的福氣。」
第一章 突來的指婚(2)
巳九蓮一席話說得感傷,卻也委婉動人,完全投其所好。
能夠出現在父皇畫布上的人,全是他擱在心間的,以此推測他對護國公夫人有意,也是有可能的。
「可不是,失去敘雅,朕就像是少了一隻手……」想起梁敘雅他無限欷吁,再想起崔吟歌悲痛而死,更像有把刀剮進他心頭。「每每想起映春城的一切,都教朕傷感不已。」
那場戰役是他心頭的痛,從此之後,他不再出征,也因而將七子派駐在映春城。
「不知眼下映春城的狀況如何了?」巳九蓮低聲喃念。
「死傷已逾萬人,房舍倒塌上千……聽說映春城已廢了大半。」他心痛,因為連最後的回憶都被這場地動給毀去,還傷害了他上萬的子民。
「這是天意,是注定好的,誰也阻止不了。」巳九蓮深歎口氣,再道:「有七哥在,那些百姓得以獲得安置,重建家園,父皇就寬心吧。」
這時扶貴從殿外走來,誠惶誠恐道:「啟稟皇上,該用膳了。」
「朕……」
「父皇,兒臣已經許久不曾和父皇一道用膳,不知父皇可願讓兒臣陪侍?」
巳慎思原本要撤膳,聽他這麼一說,也只好隨意地擺擺手。
扶貴趕忙要宮人將午膳給端上錦榻旁的圓桌。
「父皇。」巳九蓮伸手扶起他。
兩人用著膳,巳九蓮不住地布菜,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提起,「父皇,這些年可見過護國公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