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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主不敢應「是」,支支吾吾,雙眼左顧右盼,遲遲不跟大龍子對上。

  「恭喜大哥,妻與子,同時擁有。」

  五龍子狻猊,率先逸出笑語,解了龍主的窘困,瞧父王被大哥瞪得無法動彈、額冒冷汗,好不可憐。

  狻猊近來又孝又順,龍主每遇麻煩,不需待他下令,狻猊便會主動地適時而出,為龍主阻擋化解。

  狻猊舉步,緩緩來到珠芽面前,高挑身形,微彎,配合她的嬌小玲瓏。

  「大嫂,我是五弟狻猊,歡迎大嫂加入我們的大家族。」狻猊優雅行禮,笑容既俊又甜,無比親切和善。

  「呃……」這聲「大嫂」,把珠芽給喊怔了。

  「雖然禮俗皆略,大嫂身子貴重,不過拜謝高堂允婚,仍屬必要,這一拜,才算禮成,大嫂說,是不?」五龍子狻猊聲音不大,甚至,可說是輕柔如絮,緩慢地,加沉了語氣:「向父王跪拜謝恩,乖巧地喊聲爹吧……」

  珠芽聽進耳裡,還沒來得及澄清,突覺雙膝沉重,彷彿百斤盤石縛綁,不容抗衡的力道,逼她膝軟跪下。

  咦咦咦?!怎、怎麼回事?!

  腿腳不聽使喚……連、連腦袋,都像被誰按著,一連朝地三叩首,最後緊貼地面,抬不起來。

  她更聽見自己開口說話,明明是她的嘴、她的聲音,竟不受她控制:「謝、謝謝父王允婚……」這這這這不是她要說的呀!

  在場知情的人都明瞭,五龍子耍了手段,使用言靈。

  只有珠芽一人傻乎乎,滿臉驚恐、失措,不懂自己的嘴裡,說些啥鬼話。

  「快扶她起來,別讓她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龍主指示魚婢,把珠芽攙回椅上坐好。

  她臀兒一坐定,有人卻站了起來,對於一場鬧劇,再無興致看下去——

  大龍子頭也不回,曳著在海潮間騰揚的長袍,宛若浮雲一片,隨他毫不遲疑的步伐,揚然走遠。

  「呀……」珠芽哪可能坐得住,匆匆忙忙站起來,卻不知道能不能、該不該跟上去。

  再猶豫下去,他就要走掉了……

  「跟去吧,他已是你夫君,由他替你安排住居和後續,本屬應該。」狻猊鼓勵她,快快邁步追上。笑彎的眸,全是等著看戲的快樂。

  「我和他,不是……」算了,眼下情況混亂,她還沒釐清,到底為何發展至此?她更擔心的是……他會不會生氣,生她的氣?

  嗚,她不想被他討厭。

  她要趕緊同他說清楚、講明白。

  珠芽小跑步,追了過去,龍主在她後頭疾呼:「別用跑的!小鯊!跟上、跟上!載著她走!當心我的寶貝孫呀——」

  雙髻鯊不時以鼻尖頂過來,似撒嬌、似催促,珠芽拍拍它,並沒有爬上它的背,只是跟在大龍子身後,慢慢走著,維持一小段距離。

  他不疾不徐,一如往常,步伐愜意,不因她追在後頭而加快或放慢。

  他眼裡無她,自是不會回頭看照她。

  他知道她在他背後跟著嗎?……珠芽心裡胡猜。

  若是知道,怎不想疾步快行,將她甩得遠遠的?

  也不可能不知道呀……沿途,數不出有多少魚婢、蝦兵們,紛紛向他行禮道賀,在龍主短暫如花火的龍威發作下,放送此一大消息,眾人雖不明始末,但已是全城皆知,城裡多出一位「大龍子妃」……

  而且,即日生效。

  「恭喜大龍子。」魚婢福身、蝦兵抱拳,各各諂笑。

  然後,瞥見緊隨在後的她,補上下一句:「恭喜大龍子妃。」

  光聽魚婢和蝦兵一喊,他不用回頭,都該知曉她的存在。

  大龍子唇畔有笑,對每個福身恭賀之人,輕輕頷首,未多言解釋或否認,更沒擺出不悅的神情斥責誰,很明顯……他沒將眾人的賀詞當一回事。

  珠芽看著前方的背影,濃黑長髮,挽梳了送髻,發尾任其散敞於肩脊,隨海潮輕緩拂動,輕輕躍舞,又直又長,他每走一步,髮絲便蕩漾出小小彈動弧線……撩人心癢的弧線。

  他的髮絲,和著光,那光,由海空灑下,淡淡的藍中,參雜著虹彩,光線是柔和舒服的,鑲嵌在他身上,缺變得炫目。

  雪白的曳地衣袍,絲錦柔亮,右肩黹著淡色飛龍紋,栩栩精巧,內襖黑濃如梅,與白袍形成強烈對比。

  乍見他,感覺他像雪,潔白無垢,冰清高潔。

  在他身上,彷彿看不到半點塵埃……

  珠芽瞧著發傻,直到雙髻鯊又輕頂她的肩,她才回神,連忙追近。

  她回跟他解釋她的來意,但不是現在,一路上,太多閒雜人等,不能好好說話,她等著適合地點和時機,再同他將話說開。

  美麗的海底城,每一眼,如橫幅畫卷,繪出海山海水,水中光影變幻,多采多姿,那是人界難見的絕世奇景。

  再美的景致,珠芽無心欣賞,滿腦子打轉著—等會兒要從何說起,該先喚回他對她的記憶才是,或者……

  一陣伶仃聲,由足下竄出,聲聲清脆,她低下頭,看見大片清澄的水玉石板,倒映她的身影,像一面鏡,也像一池湖水,將她的一臉茫然,完整呈現。

  踩在水玉石板上,幾圈漣漪,由腳下立足處,緩緩擴散開來。

  走一步,仃玉聲,輕輕響。

  「唔?」她驚奇又驚喜,再試踩幾步,聲音確實經由水玉石板發出,好聽的音律,雖單調不成曲兒,可純粹的單音,輕靈悅耳,如玉石交擊。

  珠芽終於注意到,自己已隨著他,來到一處清幽奇特之地。

  這裡的廊柱,排列著圓圓的小洞,橫欄間,不以石條為格,而是細膩的絃線。

  這裡,在唱著歌……

  不,不是歌聲,是……琴嗎?還是簫?

  珠芽不諳音律,無法辨識優劣,只知道耳邊悠揚的曲調,很輕很柔,甚至,可以用「綿軟」來形容—聽進耳裡,軟了身心,什麼煩惱,什麼困惑,都被洗滌乾淨一樣。

  海潮撫過柱間的圓洞,滑向橫欄細弦,樓瓦上懸飾的玉珠,叮叮咚咚,變成了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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