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周廣大人到!」
好幾聲中氣十足的喝聲傳進霽陽縣衙內,衙內官員與百姓們皆是一愣,跟在王大人身後的綻梅與杜虎震驚之餘,也是深感奇怪地對視一眼。
御史大人周廣大人?這是誰啊?
這兒除了縣衙公堂內的幾名大人之外,餘下的唯一一位大人不就是王川吉王大人嗎?怎地變成周廣周大人了?而且,這名諱為何聽來有些耳熟?綻梅怔愣了會兒,而後以手掩嘴,硬生生吞下一句驚呼。
周廣?這不就是廣順周家老太爺的名諱嗎?
莫怪她總感周廣而善,唐雪大婚之時,她曾見匆匆見過周老太爺一面,可當時她在新房裡忙進忙出,並未與周老太爺多照面,之後,又聽聞老太爺深居在周家別苑,綻梅幾乎沒有在周家祖厝內踫過他。
怎會如此?
周老太爺既為新任御史大夫,他親至霽陽城,難道是要親辦廣順行孫兒之案嗎?若周老太爺是有心要辦此案,為何又不坦白對他們言明身份?
而她與杜虎甚至還向周老太爺細說了杜家香粉鋪如何遭周萬里欺壓之事,如今李玄玉編寫的,或可救他一命的農書也在周老太爺手裡,這究竟是福是禍,是危是安?周老太爺究竟是朋友或是敵人?
綻梅心中忐忑,胸口直跳,杜虎畢竟年幼,不懂事情利害,忽搖著她的手興奮道:「綻梅綻梅,你瞧王大人好威風,不對,是周大人,這周大人真是有趣,做啥要化名騙我們啊?化名化得也真好玩,王川吉王川吉,迭在一起寫,就變『周』啦。」
綻梅現在並無心思琢磨杜虎話中之意,一手握緊了杜虎,一手握緊了掌心司南佩,屏氣凝神地觀望堂上動靜。
御史大人周廣到來之後,百姓們精神一振,以為有可告御狀可伸冤的大人來了,而堂上幾名官員們在長官面前也不敢造次,紛亂情狀陡歇,一時之間竟是鴉雀無聲,自動自發地在御史大人與李玄玉之間讓出一條道來。
御史大人邁步走到李玄玉身前,問道:「你就是李玄玉?」
「是,草民李玄玉見過御史大人。」
「李玄玉,聖上有口諭給你,你跪下接旨吧。」
「草民接旨。」李玄玉恭敬下跪,望著他的綻梅心中又驚又怕,唯恐入耳的是壞消息,一顆心懸吊得七上八下。
「李玄玉,朕意欲南巡,你多番上折阻撓,不明朕這苦心,朕雖氣你不解君意,卻能諒你體民之情,此次你被摘官押解之事,御史大夫已查明原委,稟告於朕,國有綱紀,你擅自主張,延遲賦稅之期本是不該,然如今朝野結黨積弊已久,正需要如你一般能直言敢諫之人為朝廷親效力,朕現下便罰你戴罪立功,封你為霽州刺史,秩六百石,巡行郡縣,以下治上,治官不治民,另,為免你位卑權大,聯姻結黨,朕命你僅能與庶民奴婢通婚,子孫三代不能出仕為官,盼你能心無旁騖,善行監察之責。」
御史大人周廣一氣呵成地說完,語畢之後,公堂內外之人皆是面面相覷,絲毫不敢作聲。
刺史?以下治上?那麼,李大人究竟是被陞官還是被貶官了?
為了善行監察之責,不能聯姻結黨,僅能與平民賤民通婚,子孫三代還不能出仕當官?這究竟是獎還是罰呀?怎麼聽來有些不妙?
「李玄玉,還不快謝恩?」周廣清了清喉嚨,揚聲道。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玄玉叩首謝恩,驚愕且驚奇,不明事情怎會有如此急轉直下的發展,卻深感皇恩浩蕩。
他由下治上,廣順行一案便無法被郡守隨意輕判,杜虎與杜大娘不用另尋安身之處,受害的店家也不用擔心受怕,壞人能依法論處,當真是大快人心。
綻梅望著李玄玉,雖不知李玄玉對這樣的結果是感到喜還是感到憂,但她如今聽得李玄玉無事,不須被摘官,還被封了官,心頭便感輕鬆。
有無官街並不重要,官位高代更如浮雲,只要李玄玉平安便好。
他無事了,真的無事了,綻梅心中再三重複這個好消息,連日來緊繃著的心緒一鬆懈,淚花在眼眶裡悄悄打轉。
「綻梅,周大人說的話我聽不懂,你快告訴我,李大人沒事了嗎?還得上京嗎?」
「李大人無事了,沒被摘官,還被封了官,至於上京……綻梅也不明白現下是如何景況。」
才提及,不甚相信此事竟有如此發展的摘印官便吶吶問道:「御史大人,至於李玄玉押解回京一事……」
周廣二話不說地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都官拜刺史了,還押解回京?來人哪!整理公堂,該列席的列席,該傳的傳,廣順行一案,既然郡守大人親自要審,李刺史,你與我在旁聽審。」
「這……」拿了周萬里與唐家許多古玩寶貝,本想隻手遮天的郡守大人頓時汗涔涔而淚潸潸。
一個是他的頂頭大人,一個是在他之下、卻能監察彈劾他的下屬,他、唉……眼下他還怎麼能偷天換日?
該怎麼審,便怎麼審吧!
尾聲
廣順行一案,審了整整一日,最後維持原判。
御史大夫周廣周大人並未縱溺孫兒,大義滅親之舉獲得霽陽縣民上下一致的愛戴與敬佩,衙外歡聲雷動,李玄玉陪同著周廣走出霽陽縣衙時,百姓們甚至還在石板道旁列了好長一段人隊恭送周廣。
行至廣順行前,周廣抬眸望著招牌上「廣順行」三個大字,腳步沉重地停下,轉頭對李玄玉道:「李刺史,你莫名其妙被摘了官,又莫名其妙被封了官,此時心中想必有許多問題要問老夫吧?」
「是。」李玄玉抱拳一揖,回話恭敬:「今日之事有許多關節,卑職直到現在仍是想不明白。」
「哈哈哈,我瞧你一臉茫然,便知你一定百思不解,老夫現下便好人做到底,在此為你解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