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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卑職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於是周廣便一五一十地詳述了他當年因不滿外戚擾政,憤而離開朝廷之後,是怎地在商場上一展抱負,還說,他本以為孫兒周萬里已成大器,於是便逐漸退出商場,暗中協助聖上巡撫地方,搜集罪證,打擊外戚豪紳,卻沒想到周萬里一掌實權之後態度丕變,就連他留在廣順行內的孫管事也遭強硬辭退。

  周廣說,唐府與太后關係不親,他從未想過他的孫兒會因為與唐家聯姻變得驕矜跋扈,沒料到,他還是看走眼了。

  最終,周廣歎了好長一聲,拍了拍李玄玉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李刺史,你我再度出仕,乃是因為聖上此時需要剛正不阿之人,不是左右逢源之輩,你的恩師尹尚善,便是因為明白了這點,所以才選在此刻辭官的。」

  是啊,他的恩師在官場上打滾久了,總希望官途一路順遂,希望誰也不要得罪,嚴格來說,恩師這麼想其實也沒有錯,只是,他不是聖上目前所需要的人,李玄玉心中略感惆悵。

  「卑職謹記御史大人教誨。」

  「好了,言盡於此,咱們就此別過吧。」周廣負手正要走入廣順行內,忽地念及了什麼,又倏地旋身,從懷中摸出幾張迭得方正的紙遞交到李玄玉手裡。

  李玄玉不知周廣給他此物是何用意,也不知能否打開,只能不明所以地望向周廣。

  「這女娃娃之前在府裡被誣陷偷簪的事兒,我早聽孫管事告訴我了,她當真是膽大得很,也不曉得問誰,費勁寫了你二十幾條治績,字醜得緊,卻帶著你的農書,拖著了孩子,就這麼從路邊衝出來攔我大輿,又跪又磕,只求我聽她幾句,李刺史,聽說上回偷簪之事是你幫了她,這回倒是她幫了你,若沒那冊讓聖上讚譽有加的書,恐怕我再如何為你美言,聖上都聽不入耳。」

  李玄玉一愕,匆匆將手中紙打開細瞧,那一字一劃,當真是寫得極為用力艱辛,綻梅沒有習過字,她只讀得懂一點,他教她的時間並不才,她到底是哪來這些彷彿用也用不盡的勇氣,為人拼也拼不完的氣力?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如此胡來?

  李玄玉心中情緒翻騰,手中陳狀被他捏皺,尚不及好好向周廣道別,但想舉步奔至綻梅身旁。

  周廣見他平時一副溫文儒雅,提到姑娘時卻如此慌張急迫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擺手對李玄玉說道:「去吧,美人恩重,你可莫要辜負,哪日大婚,可別忘了請老人吃喜酒。

  「是!」忘了什麼禮數,不顧什麼修養,李玄玉拔腿便奔。

  美人恩重,他怎會辜負,怎能辜負,又怎值得辜負?

  李玄玉一路奔至杜家香粉鋪,杜大娘說綻梅尚未回來,他又沿途跑過了幾家她常逗留的店舖,也未見她的身影,最後李玄玉轉回縣衙,才踏入衙內後院,便見綻梅的身影佇立當中。

  「綻梅!」李玄玉一喚,綻梅尚不及回首,便落入一個熱燙忘情的懷抱裡。

  「李大人……」綻梅被他擁得牢實,險些喘不過氣。

  明明才幾日未見,經因此番波折,卻覺已過好幾年,她螓著抵靠在李玄玉胸膛,週身被他的男子氣息籠罩,頓覺感動又心安,他平安無事,且就在她身旁,人世間還有何事,能比此事更令人感到滿足?

  「綻梅,綻梅,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姑娘,你跑去求誰教你寫狀?你還衝動跑去攔輿,若有什麼萬一該如何是好?我早告訴過你要愛惜性命,你卻為我相搏至此,你為何老是不聽我的話?老是如此亂來?你這麼傻,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李玄玉擁緊她,在她發上額際印下點點輕吻,心動情動,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血肉裡。

  「李大人,你如今無事,綻梅很是歡喜。」綻梅在他懷中淺淺地歎、滿足地歎。

  他早就成為她的牽絆,教她即使想要離這塵世而去也辦不到;她認識了他,心繫於他,便再難瀟灑,可,當真是甘之如飴……

  「你很歡喜,我卻不知曉自個兒是否當真歡喜。」李玄玉微微拉開她,凝注她秀麗臉容,「綻梅,官場險惡,今日老天爺站在我這邊,明日卻不知道站在誰那邊,我本想離開官場,與你平淡一生,如今又被封了官,我走也不成,留也為難……」

  「為何為難?」綻梅不解地仰頭望李玄玉,學而優則仕,不一直都是李玄玉的信仰嗎?

  「你這傻姑娘竟然還問我為什麼?」李玄玉不可思議地睞她,神色微惱。

  「雖說聖上有旨,令我能娶庶民奴婢,但我總想,若我孤身一人,哪天犯了錯事,要命一條也就罷了,可我若是娶了你,萬一牽連到你,萬一又要害你如同此回這般……綻梅,唉,你怎教我如此頭疼?我想與你成親,又不知該不該與你成親?我、我想照顧你,又——」

  「李大人,你不能娶綻梅的話,那我娶好啦!」李玄玉話未說完,旁邊冷不防地插入一道童音。

  一直站在這裡,卻被兩個抱在一起的大人視若無睹的杜虎又道:「我就快要九歲啦,待我長大,我會對綻梅很好很好的,就如李大人你對綻梅一樣好。」

  直到此時才驚覺杜虎一直就在身旁的綻梅登時大羞,匆匆便想從李玄玉懷抱中退開,她才略微動了動身子,李玄玉卻又摟得她更緊。

  「論年歲,綻梅算是你姊姊,怎可讓你說娶便娶。」這小子真是越為越不像話了。

  「為何不可呀?我看那誰家領養來的媳婦兒可是足足大了他十來歲。」

  「那是童養媳,不一樣。」李玄玉正色道。

  「哪裡不一樣了?你們大人啊,就是喜歡胡謅。」杜虎說著說著,又忍不住翻了個不以為然的白眼。

  「總之,綻梅不能嫁你。」李玄玉和杜虎較真了。

  「為何不能?我偏要娶,我立馬回家跟娘說!」杜虎小臉鼓嘟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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