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的是誰?」一會,不聞他二人說下去,小官員問著。
「刑部江侍郎的夫人。」
「刑部江侍郎的仵作。」
兩人同時答道。
從一開始便摸不著頭緒的那小官員更加混亂了。一人是尊貴的侍郎夫人,一人是下賤的仵作,如何會出現在同一話題中?
「我道,這江侍郎數年前被貶下鄉,好死不死給他抓著個機會,翻身翻成了刑部侍郎,還娶了尚書錢大人的義女,看似風光,其實另有隱情……這事,你們聽說過嗎?」
「我道,這江侍郎從以前便喜歡與低下之人混在一起,這次回京仍死性不改,帶了個來路不明的生手仵作一同……江侍郎成日與個小仵作形影不離的,你等可曾見過?」
看看左方,再看看右方,混亂呀混亂。小官員搖搖頭。
「聽說,錢大人的義女出身富商人家,在家行九,自幼身體不好,總待在闉房裡,整日不得吹風見光。錢大人收為義女後賜名錢行知,而江侍郎屈於錢大人淫威之下,才娶其為妻;自出閣嫁入江府,夫人依然足不出戶,兩人相敬如賓……不,是形同陌路哪。」
「聽說,江侍郎不好女色好男色,過往大理寺中的同僚也傳過謠言,說他早在幾年以前便養了變童數名,總愛膚色深些的,話少些的,不愛笑的……如此看來,謠言是真。瞧瞧江侍郎身邊的小仵作吧,不就活脫脫是那模樣嗎?」
看看右方,再看看左方……小官員揉揉混亂到發疼的腦袋。
「據說,江夫人是這陣子才知道夫君的斷袖之癖,那本就弱的身子,又給氣得更出不了門了……可,哼哼哼,就這麼巧,那日我上江侍郎府上送些案帳,江侍郎正巧不在,竟給我瞧見他的親信魏大人進了主人房哪!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苟且之事哪……江侍郎大半輩子都在料理作奸犯科,可有想到難斷家務事的一天?」
「據說,江侍郎與那小仵作在惠堂中獨處了三日三夜,雖說在那地方多半是真為公事……可,嘿嘿嘿,就那麼巧,我奉命辦事路經惠堂側門,竟讓我見著了小仵作累暈了似地依在江侍郎肩上,江侍郎二話不說將他攔腰抱起,往無人的內堂而去。我辦完了事,忍不住又繞回去瞧瞧,見著的,是江侍郎窗邊打盹,小仵作色心大起,那手撫著他臉,那眼彷彿要吃了他似的……」
小官員抱著頭,想叫他二人別再說了,道人長短也得看時候、看地方,此處可是刑部,別要惹禍上身了。
「是嗎?」胖官員說著自己想說、其實暗中也豎起耳朵聽著瘦官員說的八卦。聽著聽著,和他知道的版本有些出入,還是問清楚些好,便問道:「我倒是聽人說江侍郎回心轉意討好夫人呢,一方面是因前程尚靠錢大人打點,另一方面魏大人趁虛而入讓他面子掛不住哪。」
「是嗎?」瘦官員自然也沒漏聽胖官員的話,卻是半信半疑的。「我是前兩天才親眼見到他二人在內堂中休憩,小仵作眼中的深情款款,萬般光彩,我是不會看錯的。」
胖、瘦兩個官員你一言我一語起了爭執,小官員抱著發疼的頭,退退退,再退退退,退到了門邊,也趁機退出了屋中。
慶幸自己跑得快,否則繼續聽下去,說不準又如上回那般,逼他去打聽虛實,那可不好……小官員快步離開,繞過假山水,穿過廊道,轉往池邊小路。
忽地,見到一景,他停了停。
遠方,竹林中隱約兩抹身影。
瞇了瞇眼,小官員看清了一身精繡官袍的正是江侍郎,他伸手撥著身前人散在額前的髮絲,替他塞到了頭巾中……
小官員沒見過方才另兩人口中說的仵作,但直覺便是那人了;膚色偏深,矮上江侍郎些許,那清俊的臉龐沒有太多表情。
此處距離雖遠,但小官員看得清江侍郎的手停在仵作耳後,久久。
不知過了多久,他依然遠遠看著,因為,見到了精於算計的江侍郎唇邊浮起少見的溫暖笑意。
「今兒出門匆忙,沒替你繫好,你便胡亂紮了發,是嗎?」江蘭舟雙眼鎖著眼前人,手指停在她耳後,知道她怕癢,如此便不敢亂動。
她承認自己愈發懶惰,這一年來他日日為自己束髮,有人代勞便不親手去做。今日都堂審大案,主審患急病,他臨時被喚了去,走得匆促;而她想戴著頭巾便無妨,才隨意扒發綁了……錢行知輕微地縮了縮肩,提醒道:「大人,此處是刑部。」
近來飛短流長,版本繁多,無論是哪個版本,全都將大人說得有如蠢蛋。有一說,他忙著公務,妻子受不住寂寞與親信私通;還有一說他與仵作眉來眼去,共譜斷袖情……謠言甚囂塵上,錢大人囑咐多留心,他卻仍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行止不單沒收斂,反倒有變本加厲之勢……
將那無謂的擔憂看在眼底,江蘭舟順勢捧住了她臉蛋,愛憐地輕抬令兩人對視,他笑道:「我與我的夫人鶼鰈情深,他人見了心生嫉妒,自可尋一知心人相伴;要我因他人眼紅而壓抑親近你的念頭,我辦不到。」
這種話他如何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臉不紅氣不喘地……錢行知瞠眼瞪著他眼裡逗弄自己的得意。分明從前覺得他面上帶笑,實則是冷漠的性子,與他一同的時候愈多,才愈覺他真是太過隨心所至。
一年前,她隨大人由福平上京,到了京中方知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當日,錢大人成了她的義父,而她成了出身易離富商的大小姐,入住錢府後改名錢行知。知道她真實身份為陶知行之人,大人以外,尚有錢大人及鷹語。
那時起,人前人後,再沒人喚她阿九或陶知行,甚至四下無人之時,
大人也不曾錯喚她的名。半月後,她由錢府出嫁至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