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不喜與人接觸,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樣,然而他的手已經被她抓著超過一個時辰……
感到不耐的他正打算強行拉開她的手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和宮人的問安聲。
「四哥,你真是在這兒。」那嗓音清朗悅耳,夾雜著些許難以置信。
來者是八皇子華與剴,和睿王華與剎皆是幼年失去母妃,雙雙記在桂皇后名下,比起其他兄弟,兩人自是親近了一些。
他走到床邊,撞見兩人的手緊握著,不禁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四哥。
「瞧什麼?」華與剎眉眼未抬地問。
「四哥……你沒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
「那個……我聽說是因為蘭丫頭拖累四哥掉進清池,以為四哥會大怒,沒想到四哥竟在這兒照顧她。」這情景對他來說,只能用不可思議形容。
他從沒見四哥對蘭丫頭好聲好氣過,更遑論守在病榻前,他才會嚇到。
「誰要她病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的手微抽,那雙小手又立刻尋找著他。
這情況已不只上演一次,第一次發生時,他原以為她已經醒了,不過細看之下,她仍是昏睡著,許是她不安之下的習慣罷了。有趣的是,他不斷地抽,她就不斷尋找,簡直就像只被逗弄的貓,引發他的興味。
「是喔……」很自然的,華與剴也瞧見他和盛蘭的手正玩著追逐戰,逼得他到嘴邊的話再度嚥下。
這實在太弔詭了,四哥非但不氣,甚至還和睡夢中的蘭丫頭玩了起來……
「奴婢見過大皇子。」
外頭宮人低聲喚著,房門隨即被打開,伴著一道厚醇嗓音,「八弟……四弟?」後頭兩個字,聽起來詫異極了。
「怎麼,一個個見到我在這兒都跟見鬼沒兩樣?」華與剎掀唇笑得戲謔。
「你真是在這兒。」華與則舉步走來,眼神同樣難以置信。
「不成嗎,大哥?」
「我聽人說起時,只覺那人肯定是在說笑,沒想到是真的……」話末時,瞥見盛蘭的手緊抓著華與剎的,他瞭然於心。「原來是被蘭丫頭纏上了。」
「可不是,就連生病了在睡夢中都不放過我。」說話時,還故意抽開手,好讓盛蘭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甚至直接拉著貼到她的頰邊。
華與剎微揚起眉,難得的笑意浮上唇角。
華與剴見狀,眼光偷偷地飄到身旁的華與則身上,適巧捕捉到他面上一閃而逝的慍意,趕忙別開目光。
四哥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宮裡人人皆知蘭丫頭對四哥一往情深,可大哥對她也……一直抱有好感,至於是為了她身後附帶的靠山抑或是她本身,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家四哥唯有在大哥面前才會待她好一點,真的只有好一點點,好比說不會推開她,不會冷言嘲諷她,但大哥一離開,立刻故態復萌,翻臉跟翻書沒兩樣,他真不知道蘭丫頭到底是喜歡四哥哪一點。
「我原以為你已經被盛蘭纏得煩了。」華與則微噙笑意道。
「那倒是,不過她都病了,我還能怎麼樣?」他一臉沒轍的笑,華與剴卻讀出了尋釁味道。
「既是如此—」話未落,房門被掀開,華與則看去。
「三位主子,公主身子微恙,還請三位主子都先離開吧。」就見桂皇后身邊的胡嬤嬤利落地朝三人欠了欠身,年近半百的她,笑容可掬地道。
「也好,也該讓蘭丫頭好生歇息。」華與則點了點頭。「八弟,咱們走吧。」
「四哥呢?」華與剴問向華與剎。
「你幫我把她的手拉開。」
華與剴聞言,內心暗暗歎氣著。唉,真是麻煩差事,抽開手而已,有那般困難嗎?根本是擺明要讓大哥知道蘭丫頭有多纏他。
儘管心底腹誹,華與剴還是依言拉開盛蘭的手,豈料她反倒是抓上他的,同樣往臉頰貼去。
他抽了口氣,頓時感覺有兩道目光有志一同地停留在他身上,他只能硬著頭皮咧嘴笑道:「蘭丫頭真是睡糊塗了。」
華與剎不以為意地起身,撣了撣有點發皺的袍角。「可不是嗎?她在睡夢中,哪會管自個兒抓的是誰?」
「四哥說的是。」華與剴想抽手,豈料她竟拽得更緊,教他臉色微變地求救,「四哥……」
「有勞你了,八弟。」華與剎笑瞇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時,他噙笑睇了華與則一眼,頷首示意離去。
出了多慶門,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他閉目養神之際,腦袋快速運轉著。
盛家一派在朝中勢力早已沒落,但盛蘭有桂皇后撐腰,桂家一派在朝中雖不至於權傾一方,卻有個定國公桂子玦在,絕對是可以和其他黨派分庭抗禮。桂皇后底下並無子嗣,而盛蘭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蘭,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當初他雖厭惡盛蘭,但一直沒將她甩開,除了是想藉此讓華與則難堪之外,也是因為她背後的勢力,而在他的記憶中,盛蘭雖死了,桂皇后一派的勢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禍中傷,讓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軟禁或流放的下場,最終再借桂子玦在東北兵馬舉兵入宮,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蘭沒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蘭令他有了興趣,誰也別想跟他搶。
既是如此,他動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經四月了,桂皇后即將病歿,他必須趕在桂皇后病歿之前,將盛蘭給定下不可。
至於其他……他得好生想想,這一回得用什麼手段登基,如何將這王朝鬧個天翻地覆,好報答讓他重生的老天。
第二章 射騎為紅顏(1)
歎息聲斷斷續續地從鹹頤殿傳出。
竇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無神,軟嫩小嘴時不時唸唸有詞外加歎息,偶爾無聲的歇斯底里。
原因無他,只因這場惡作劇實在是太持久了,比惡夢還具戲劇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時,她還能用這些鬼話騙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鴕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