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坐下。」她一口令一動作,他坐下。
「頭壓低。」頭低了一些,兩條白蟲似的衛生紙團來到鼻端,他撇下頷避開,是銀狐特有的任性。
「遲、大、黑!你都是血了!」瞪圓眼,圓得不能再圓,兩頰也鼓起來,越來越鼓——
他豁然笑開,湛藍眼眸彎如鑲滿星塵的月牙,恢復了原本的慵懶。
「還笑?」為什麼明明滿鼻子是血的,還是好看?她將替他揉好的兩團衛生紙一摔,悶了一聲,無賴狐狸。
笑聲更加朗朗。
她拿他沒轍,最後歎口氣。「你們這些搞風水的,不是也會點穴?止血的穴道在哪?」幸好剛剛目測過,他沒有外傷。
順著他長指撩過銀黑參雜的髮絲,她指頭上後頸中庭穴半寸,兩人離很近。她眨眨跟,清楚感覺他的溫熱。這是她第一次幫人點穴,不,幫一隻狐狸點穴。
「你剛才拿出來擺石桌上的,那東西……那東西還有麼?」他拿起白團團衛生紙壓鼻端。
她臉驀地嫣紅,轉而憤怒。「什麼那東西這東西!」
明明就是她連日苦心的成果!前幾天還不小心捎到自己!她還沒會意過來,卻發覺有一隻長手早探入她袖內了。
他搜刮出一小包甘草丸子之後仍繼續摸索,沒過一會,挑了一邊眉。「真沒了?」
「什麼真沒了?」
「你雕的,還上五顏六色的,奇奇怪怪的木雕。」
「那是離花上色最好的一個!」她瞪圓眼,流鼻血還能懶洋洋?
「所以還有了?」眼珠子掃至她貼繃帶的指頭,大刺刺睨了她房內一圈,櫥櫃上原本擺放好幾罐滿滿壓克力顏料的少了幾種特定顏色:藍色、黑色。他瞇起跟,猜出一些端倪,環了房內一圈,只有一個地方能藏東西。
竟然害她說溜嘴了!她鼓起臉,拍開他不規矩的手,不安地瞄了櫥櫃一瞬。
「你都放哪了?」他又問。
無賴……無賴兩字是要怎麼寫的?厚臉皮……厚臉皮三字,又是要怎麼寫?
「沒了。做不好的全報廢,我不拜邪神的。」她一句像賭氣。
「喂我。」他緩緩張嘴跳離主題,拿了一包甘草丸子給她。
好、好只任性的遲狐狸!她低頭拾上一顆,忽覺臉前上一秒的人影不見,後方就傳來廚櫃吱呀打開聲。
第8章(2)
遲暮春已將櫥櫃兩扇木扉拉開,嘴角狡詐洋溢。
「啊!不可以——」她一聲拔高,蹬蹬跑到櫃前,揮動雙手奮力阻攔,雙頰熏滿彤彩。
一排小小木雕,前幾隻是離黑色的犬,到後面只有人像。那些雕像臉蛋歪歪,頭髮尖尖,染了一撇銀藍,宛如大小七彩的俄羅斯娃娃。他拿起其中一尊,七分神似又三分俏皮,尤其是那對微揚的藍色懶洋洋跟他的如出一轍。
「放回去放回去!你你你、什麼都沒看到!」
「你什麼時候開始玩的?」木雕微揚的藍色懶洋洋,俏皮地加了一對呈銳利三角的狐耳朵。
「才不是玩!偷看不好不好,還來!」她手臂攀得高高,雕像近在咫尺,卻仍遠在天邊。
「妖怪不歸人管。」
「你……賴皮!」
「我是。」還是懶洋洋,袍袖隨來環上她暖暖腰間摟緊。
「你你你……」她感覺唇瓣貼熱,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沒一次閉上眼。」他說,唇瓣貼唇瓣。
「我沒習慣,你每次不也一樣……」被壓著的唇瓣青澀,回嘴幾字。
他又恢復了懶洋洋。李福氣是顆成熟柿子,轉瞬緊閉上眼,通透紅澄的柿子。隔著眼皮透過的黃暈如酒精,溫熱吐息,在彼此間傳遞。不知貼合過了多久,遲暮春仍沒下一步反應,她悄悄睜開一隻眼,映入眼簾的還是徹底海藍。
那尊木木的、跟她雕鑿的第七尊雕像表情一樣,眼尾揚揚,鼻子挺挺,嘴唇抿直線,緊緊貼著她——這塊木頭真懶成雕像!
她有些氣惱了,想開口多說他兩句,怎料唇瓣方啟,一句話沿著小舌尚未脫出,遲暮春熱熱辣辣的舌尖忽然放肆地來掠奪了。他的眼楮閉上,她圓圓眼珠則是張得更大更圓。
櫃子裡, ……十幾尊木雕像掃落一地滾亂,放眼看去的表情全成了熱燙,連櫥櫃上所有瓶瓶罐罐的五顏六色,也全沸騰。
她,她她她——手攀上他後頸,最後索性閉眼,任憑心跳騁馳。
李福氣推開窗子,用力深呼吸,對著午後晴空伸了一個大懶腰。「最近沒什麼消息吧?」
遲暮春吹了吹香氣滿溢的茶水沫子。「沒。」
「真沒?」她眨眨眼,蹬蹬蹬跑到他跟前。「國爺那呢?高喊報仇要來刺你的那些三蓮會的人呢?為什麼上次暗房裡有群人也叫你大黑?」一連三個問題,問問問。
「你在門外聽見了?」
「呃……對。」她點點頭,有點心虛。
「你去哪打探來的?」他才不信這麼湊巧。
「隔牆有耳。」
「是麼?」他不戳破她,只盯著茶面,茶葉沫子漂至杯緣聚攏,他陷入深思;前一禮拜以為會失去她的恐懼還未褪去,現在心底又如塊浮木憂仲——他到底能不能給她幸福?
他心底有些話想對她說,但一對上她神采飛揚的眸子,胸口便一陣悶結,原本想說出口的,全卷海浪回心底了。
「大黑??她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沒反應。
想是今日天氣好得讓他愛發呆吧。算了,她沒作多想,張開嘴,用貼滿OK繃的手抹抹臉,學遲暮春耍無賴,噘起嘴。「我手疼,餵我。」
他將茉莉花茶吹涼遞至她面前,視線越過她瑩瑩玉耳,看著她房間櫥櫃內擺的一大排花花小木雕像和滿地木屑。
前些禮拜的衝擊,像給她什麼創作靈感啟發,她埋首猛鑿了幾晚的木雕,像默書那些經文一樣——
「你在看什麼?」她啜了一口茶,疑惑地看他一眼。
「沒什麼。」他若無其事,當她面拾起幾個小遲暮春的七彩木雕,往自己袖裡藏,藏得很明顯,彆扭的稜稜角角全隔著衣物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