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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痛!」
「我頭昏!」
這兩人粗爆狂妄的氣焰,好像「醫不好就馬上要你命」的樣子,嚇得少年兩腳發軟,差點抖翻了藥盤。
「師傅他……趙先生他馬上就來。請兩位──」
「要扎針就快,本格格沒時間跟你瞎耗!」
「手腳快些,我討厭和這種沒格調的女人同在一間房裡!」
「你又多有格調了?」簡直欠揍!
「至少比你的粗魯勁有品!」男人婆!
「要比粗魯嗎,啊?」芙蓉火大的拉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狂霸架式。這男的,說起話來教人想痛扁他一頓。
「我們來比端莊怎麼樣?哼!」元瑛的笑臉充滿鄙視的意味。「噢,對不起,說不定你連端莊二字是什麼意思都不清楚。」
「格格、貝勒請上座!小的立刻為您倆扎針就是了。」
再不開口,恐怕那兩人真要動手!
等兩人火大的一屁股各坐一張椅後,少年反而慌了手腳。怎麼辦?他只跟師傅學了幾年皮毛功夫而已,雖然常被師傅誇讚有天分,但尚未拿真人來下針過。
「兩位還……還是稍等一會兒吧,趙先生馬上──」
「啪」的一聲巨響,廳前小桌差點被左右兩方各擊出的重掌打成碎片。
「你是格格還是我是格格?」敢叫她一等再等?
「你以為本貝勒的時間很多是嗎?」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立即為您倆扎針!」可憐他眼淚都快和冷汗一起抖下來了,卻不得落跑。
一個頭疼,一個頭昏,這到底是什麼病症引起的?
少年正想開口詢問細節,卻被芙蓉額上爆起的青筋及元瑛咯啦作響的拳頭嚇歪了。他把心一橫,一針便穩穩往芙蓉後頸上的天柱穴扎去。
一針見效!芙蓉立即全身鬆軟,表情舒坦。
少年興奮的在元瑛頸後也如法炮製。一下子兩個狂怒噴火的貴人,全都變成安靜沉穩的睡人,趴伏在桌上。
「小四!你這是……」廂房外摔著藥箱奔來的老醫生一跨入門內,臉色霎時一片慘白。
「師傅!」少年開心的跳向老醫生。「我扎對針了!沒想到從沒在真人身上下針的我,看穴道的功夫還挺不賴的。」
一聲巴掌巨響,隨著少年被打撞到茶几跌倒的身勢,驚動了廂房外應侍的僕役們。
「趙先生?」
「沒事沒事,我要關門診治。」老醫生連忙把門關上,不顧外頭僕役們的為難與好奇。
「師……師傅?」少年紅腫著淚流滿面的小臉,自地上爬著跪起。小臉上五爪鮮明,連嘴角都見血。
「你……你這孽徒!竟敢任意下針!」趙先生咬牙抖著手指痛斥。
「師傅……徒兒……徒兒是被格格、貝勒逼得沒辦法,才……才……」少年腫著半邊臉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你就不會拖延時間,等我過來嗎?」
「徒兒試過了……徒兒真的盡力了……可是他們的催逼煩躁,徒兒實在……實在……」
「罷了!」萬事休矣!只怪他光教徒兒一身好手藝,卻忘了教他如何應付人事壓力。更何況格格、貝勒在上,他們在下,上位者一聲命令,下位者豈敢不從?
「起來吧。」趙先生一聲長歎,走到軟趴趴伏在案上的芙蓉及元瑛背後一看,眉頭都皺成一堆小山。「怎麼會紮在這裡?」
「因為……因為……」少年把鼻涕擦擦,恭敬的站在趙先生身邊。「他們兩位都犯頭疼,急著要我下針,我就紮在天柱穴上,看看是否──」
「天柱?天柱在這兒嗎?」趙先生的一臉白鬍鬚都快氣炸成白針一根根。
「這……」少年驚恐的看著老醫生。
「你扎的是痖門!我千交代、萬交代的扎針禁忌,就是不可把針下在痖門!」若不是門外有人,他這聲怒吼鐵定會貫穿少年耳膜。
「怎……怎麼辦?」少年兩腳發軟,差點怕得失禁而尿濕褲子。
「我的老天……你針下得這麼深,根本沒得救了!」趙先生看著幾乎完全沒入頸內的長針針尾,兩肩沒力的垂著。
「師傅!您一定可以救回他們的吧!您一定可以的吧!」否則他們師徒倆都沒命了。
「怎麼救?痖門一但下錯了針,一輩子都會癱瘓成廢人。偏偏你針又下得那麼深……簡直混帳!」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趙先生,是不是有什麼麻煩?」門外僕役已經察覺不對勁。
「啊,沒事的,我這笨徒兒又打翻東西了。」他故作輕鬆的高聲笑道。
「格格和貝勒的情況如何?需要我們服侍嗎?」
「不!先別進來!我已經穩住他們的病情,現在正讓他倆放鬆入眠,你們待會兒再進來照料。」
老醫生一邊拔針、應付門外的詢問,一邊以手指揮少年,令他將昏迷趴倒在桌上的兩人拖躺上床去。
「師博……」
「快把東西收拾好,臉也給我擦乾淨!」老醫生咬牙切齒的低喝,接著閉眼緩緩運氣,把自個兒驚慌失措的德行冷卻,換上輕鬆自若的和煦表情,兩眼彎彎的笑著弓起,一派慈祥溫和的模樣。
「跟在我身後,低著頭走。」老醫生重重打了記少年瑟縮的腦袋。「大方自在點!別做出個作賊心虛的樣兒!」
就這樣,一老一少安然無恙的出了廂房,只交代了句格格和貝勒各在左右兩床上分別靜養,別多打攪,就翩然離去。
等到傍晚時分,芙蓉家的僕役都來接人回府時,所有人才發覺不對勁:芙蓉和元瑛竟已躺在廂房內整整一天。從早上到傍晚,一動也不動,連中飯也沒用。
直到元卿接獲通報,連忙由僕役攙扶前往廂房,並派人傳喚趙先生時,才發覺他們師徒倆已不見蹤影。而廂房內左右兩床靜靜躺著的人──
早已渾身冰冷,臉色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