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以為說話便能安慰人心,所以碰到她傷心了,便找出一堆話來講。
她真想對他說,別那麼累,他說再多的話,也安慰不了她的心。
因為她貪、因為她對男人要求的比許多女人更多,她不是幾句軟聲輕哄便能夠妥協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在愛情這件事上頭有點自私、有點潔癖,她做不來溫良大度,她從不在乎江雪是怎樣的女人,她在乎的是,自己永遠無法擠開江雲,在他心底佔上一個小位置,她計較的是,就算江雪只是個影子,也能輕易將自己打成落水狗。
黎育清從未明說,但她心底己經認了輸。
成親時,她賭的是「大將軍可能喜歡小丫頭」,現在賭局開出最後一盤,她確定自己再沒有翻本的可能。
他愛江雲,就算是影子,他也樂意與她患難見真情,在敵軍陷阱裡,明知情況危急,他依然有心納了江雪,然後一句話,殺得她措手不及……所以繼續往下賭?簽下借條、簽下賣身契,硬要拚出那分成功奇跡?
不,她很聰明,曉得見好就收,曉得身陷泥淖,再看不見回頭路,是件多麼可悲的事。
前輩子,若非拚著要把一條路走到底的固執,怎會白白送掉性命?
重生讓她學會,事事都別做到絕對,給自己留點轉園空間,否則枉送性命,也只能怪自己愚昧。
王氏的信在黎育清腦子晃著,雖然字字句句全是臆測,可那帶著看好戲的口吻,令人心驚。
這時候把信拿出來,固然可以打擊江雪,但死無對證,且齊靳痛恨王氏,也不見得會相信,就怕到最後,那封信打擊的不是江雪,而是自己這個「居心叵測」、「氣量狹窄」的續絃夫人。
致芬說,天底下沒有惡人,只是立場不同,若你要的與旁人要的是同一項東西,於是競爭、於是衝突,於是心計盡使、詭計百出。
成王敗寇,這話說得殘忍而現實,卻是天地間不爭的正理,有本事爭,沒本事只能放手,但請放手得心甘情願些,別拖泥帶水,否則當斷不斷,苦的還是自己。
這話,黎育清想得通透了。
她不願心機盤算,把人給狠狠踩死在腳底,這樣便是成王又如何,大將軍當初喜歡的那個單純小丫頭己經失去一顆玲瓏剔透心,至於落敗為寇,她何嘗心甘氣平,她唯能選個好時機退場,守住心,也守住她認定的道理。
對這門婚事有沒有後悔?
那時他老愛問她這句,她搖頭搖得義無反顧,儘管再掙扎難過,卻是打死不教後悔兩字出現。
可這時候再咬緊牙關說沒有後悔就太矯情了,但至少她爭過、努力過也似乎彷彿得到過,即便最終下場不如想像。
然而至少她是死在自己的決定、死在自己手裡,她己經長大,有足夠能力承擔結果。
她用前世來點透自己,用致芬的話來自我勉勵,她告訴自己,走出困局,她的世界依然寬闊無際,即使這個決定會讓自己很哀愁、很痛不欲生……但傷口會結痂,心會平定,只要放任光陰洗滌,她會漸漸地、重新找回自己。
第五十章 緣斷情絕(1)
揚眉,看著眼前一字排開的木槿、月桃、石榴和銀杏。
過去兩年是她們盡全力周全了自己,尤其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木槿,所以現在,她也願意盡力周全她們。
她將四人的身契交還,她們看著手上薄薄的一張紙,眼底盈滿感激卻也有著手足無措。
黎育清細道:「香粉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好,月桃和木槿手邊都攢了些銀子,木槿還置下屋宅,安置好妹妹,我想你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日子是人走出來的,當時月桃、木槿有這個想法,也存了心往這上頭努力,我便樂意成全,因為努力的人有權利獲取成功。至於銀杏、石榴,你們一個心不大、一個處處求穩妥,所以我讓你們一個往廚事上鑽研,一個學算帳掌事,你們身上多少有些本事可以拿得出手。」
「我把身契交還給你們,你們要是還想留在將軍府裡,自然有你們的位置,如果你們想要出去闖闖,我可以給一筆銀子,助你們一臂之力,當然如果你們想進『天衣吾風』、『沐捨皂坊』或靜親王開設的酒樓飯館,我也能請靜親王妃幫個手,把你們給安排進去。總之你們想怎麼做都行,只是在做出決定之前得考慮清楚,就算以後後悔了此番選擇,也得有足夠的能力承擔錯誤。」銀杏幾次想插話,卻讓黎育清把話給搶在前頭,終於她停口,銀杏立刻接話。
「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替我們做這些安排?有我把著廚房、有石榴掌著銀錢事項、有月桃管著府裡上下、有木槿替主子打理府外產業,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給把身契還給我們?我們會不安啊,難不成主子再也不管我們了?」銀杏口氣又急又衝,失了規矩,但她怕啊,怕主子丟下她們不要了,她好喜歡這個主子的,她想在夫人身邊跟上一輩子。
黎育清笑著安撫眾人。
「你想多了,把身契還給你們,是怕你們日後被別人給拿捏住,方嬤嬤、何嬤嬤進府第一天便同你們說話,也講了不少妻妾相爭的手段。」
「現在府裡頭多了一位,日後難保不會再有第二、第三位,誰也不曉得,她們是不是每個都溫柔婉約、性子和順,你們手裡拿著身契,心裡有著底氣,說話自然大聲,可以為我擋回去的事更多。」
「再則,你們也知道我如今有孕在身,許多事都有心無力,不說別的,便是將軍府的產業,我也打算慢慢移交給方嬤嬤和何嬤嬤掌管。周大夫不也說了嗎?眼下,我最要緊的是把孩子給健健康康生下來,其它的事,先擱置一旁。」她說得理直氣壯、在情在理,堵得爆炭似的銀杏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