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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國師大人……」他心中一跳,眸中血腥的預感躍上心頭。

  皇甫遲木然地看著天際,「那些殺了她的三界眾生……該還。」

  蘭總管並不清楚那日的皇甫遲口中說的該還,究竟是該還到什麼程度,他只知,自紀非死後,皇甫遲一夕之間變得甚是痛恨三界,以往總是只以嚇阻手段擊退三界眾生的他,變得再也不是所熟識的那個國師大人,皇甫遲變本加厲地殘殺膽敢侵害人間的眾生,採取令人咋舌的手段保護人間,幾乎可說是不擇手段。

  在蘭總管的眼中看來,早已失了心的皇甫遲,他根本就是在過著一種行屍走肉的日子,彷彿唯有在報仇的時候,他的心才能不疼些,他才能不想紀非一些……

  一直以來,在這荒蕪的歲月裡,支撐著皇甫遲的,是他對紀非的愛,當連這一點點的愛意也遭到剝奪之後,他這被鬆開了柵欄的凶獸,就再也無法克制滿心的殺意了。

  在這漫漫無止境的生命裡,皇甫遲有時會覺得,紀非她只是他數千年生命中的一場短暫的夢境而已,無論夢境再瑰麗、再綺麗,終都要落幕,每每醒來面對著朝陽,他倒是希望一頭栽回夢中,永遠都待在那夢裡不要再清醒。

  可她的裡去並沒有改變什麼,日子依舊似水在流,他的腦中再怎麼塞滿了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倩影,他仍舊是那個被她再次丟下的修囉,苦苦強忍著心痛與孤獨,一心一意守在原地等著她,只盼望她能如她所言,在投胎轉世後再回到他的身邊來。

  「……你何時才能回來我身邊?」

  每當月兒盈滿,清輝似層銀紗撫過大地時,皇甫遲總會站在天台上看著早已不復存在的鳳藻宮。

  投胎轉世,她明白她選擇了什麼嗎?

  一旦她轉世,那麼將來就不在有紀非這個人,就算他僥倖能找著她,喝過孟婆湯的她將不會認得他,她不會再記得他們以往的種種……那麼,就算她僥倖真能投胎,屆時他懷抱著滿滿回憶該擱哪兒去?他該如何去面對已遺忘往事前塵的她?

  而她,還會再喚他傻鷹嗎?

  他早該在他還不明白什麼是愛時就牢牢捉住她的,他早該在當年就帶著她遠走天涯,不理會這見鬼的凡間俗事的,正因為他的什麼都沒有做,才讓她落到了今日這等下場……

  「回來。」他喃喃輕喚,「你回來……」

  那夜過後,皇甫遲終於倒下了,按人間的說法,就是病了,這讓時時都處在噩夢邊緣的蘭總管,差點為他急白了滿頭的發。

  「蘭爺爺……」聞訊趕回宮的軒轅岳,萬沒想到回來所見著的,就是躺在病榻上的師父。

  蘭總管對他搖搖頭,拉著他到一邊對他細聲說出了這幾個月來的驟變,並在軒轅岳難以置信時攬著他的肩,要他堅強起來,身代師職撐起整座失了主人的鍾靈宮。

  纏綿病榻的皇甫遲,時睡時醒,渾渾噩噩過了十幾日,每日就只是在醒來後癡癡地捧著手中銅鏡,看著已身在鬼界的紀非。

  一蓬蓬搖曳的青焰色鬼火,在鏡中閃閃爍爍,照亮了紀非的側臉,也映亮了皇甫遲無聲滑下的淚,就在這時,鬼後突然出現在鏡裡,朝他猙獰一笑,登時皇甫遲手中的霧鏡碎裂成兩半,斷絕了他尋找她的最後一線希望。

  他再也見不著她了……

  自霧鏡碎了後,皇甫遲病得更沉了,連著十來日也不睜眼,軒轅岳紅著雙眼,日日都守在病榻邊不肯離去,後來在體力不支時,這才被蘭總管派來的人架去歇息。

  直至某日,始終守在榻旁的蘭總管聽見了陣嘶啞的低喚。

  「蘭……」

  「老奴在。」見他總算清醒,蘭總管欣喜地湊上前。

  皇甫遲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簾,卻沒見到那個一直在他的胸坎上睡到六歲,這才被蘭總管揪著耳朵帶走另睡一室的孩子。

  「……燕兒呢?」

  蘭總管呼吸一窒,淚水頓時浮上了乾澀的雙眼。

  猶不清醒的皇甫遲喃喃說著,「天色晚了,該叫那孩子回宮吃飯了……」

  經他這麼一說,始終堅強撐著的蘭總管再也禁不住,噗咚跪在地上,面上老淚縱橫。

  「國師大人……」怎麼會病成這樣……這教他日後怎麼去見皇后娘娘?

  「燕兒又出宮去玩了嗎?」

  「出去玩了……」蘭總管用力以袖拭去淚水,強打起精神哄著他,「燕兒帶著岳兒出門去找龍王玩呢。」

  皇甫遲不放心,「別教龍王給欺負了……」

  「不會不會,燕兒那麼聰明……」

  久久沒再聽見皇甫遲接下來的話音,蘭總管低首一看,這才發現他又睡著了。

  蘭總管心痛地為他蓋妥錦被,小心翼翼取走擱在床畔已碎裂的霧鏡,一想起以前紀非也總是鏡不離身,他兩手掩著臉,將破碎的哭聲埋進掌心裡。

  「娘娘……」

  不遠處案上的孤燈,焰花伴隨著蘭總管低低泣音,一同度過這清冷的長夜。

  數日後,皇甫遲終於清醒了,蘭總管自丹房裡挖來一瓶又一瓶的丹藥,天天往皇甫遲的嘴裡灌,在軒轅岳期待的目光下,皇甫遲的身子也一日日地康復,軒轅岳總算能夠放下主持鍾靈宮的棒子,重新由皇甫遲接手。

  鍾靈宮重新步入正軌,該救百姓的依舊出門救百姓、該四處堪災的依舊派出宮四處堪災,只是無論他們再如何念想著往日,再怎麼想回到皇后死前的時光,卻再找不回那已經失去的。

  少了隔鄰的鳳藻宮,也少了總是在鍾靈宮中竄上跳下的燕吹笛,皇甫遲的目光不再有暖意,冰冷深沉得有如最漆黑的深夜,為此蘭總管白了不少頭髮,思索了幾日,最終還是忍不住想要為燕吹笛求情。

  「國師大人,燕兒他……或許他真是無辜的。」那夜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且皇甫遲又幾乎快殺光了前來的眾生,現下追究起來,反而覺得處處皆是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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