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有人這樣稱呼您,又問過常府的丫頭,都說您是賈先生,這才確定……」
和慶戲班的班主賈幃綽外號賈大膽,為人正值仗義,才藝品德在教坊是首屈一指。如今的她如同待宰羔羊,常家的人不會幫她,紀府的人更不會,只有應邀到常家的戲班能有機會將她偷渡出去,所以,她賭了!
賭自己還能從這牢籠裡逃走,還有機會活下去。
男人半是詫異,半是忍俊不禁地笑起來:「那請問,小姐是在哪裡聽到有人叫我賈先生的?」
「昨兒在園子裡,您和戲班剛到奎星閣的時候。」
和慶戲班紅遍大江南北,曾進宮表演給皇帝老兒看,民間也只有像常家這樣的富貴人家才請得起,這批人馬的到來,又搞得整個府裡昨兒個忙成一團。
「小姐確定看到的是我?」
「嗯,您正在奎星閣外,和戲班的人在講話。」男人一陣啞然。
「現在,請您告訴我,能不能幫我?」女子終於抬起頭來,卻是打量著天色,然後又飛快地低頭。
「幫你離開這裡?」男人瞇起一雙銳目,瞧著那張再次垂下的、宛如清水芙蓉般的小臉。
「是。」
「無論用什麼辦法?」
「是。」
「難道真有人想害你?」男人斂起笑意,朝前邁了一步。
「這與先生無關。」見他靠前,女子堅定地後退一步,擺明了不想告訴他半點實情,一句「無關」,就輕易地將對方拒之千里以外。
「萬一我如果幫了你,最後會不會落得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何況還是刑部紀大人家裡的婦女,這罪名可不小……」
「先生放心,小女子縱使粉身碎骨,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她斬釘截鐵地說,這話裡,沒有一丁點開玩笑的意思,可這種語氣、這種口吻,打從那張櫻花般的紅唇裡說出來,叫人覺得挺可疑的,但男人不知怎麼就信了她。
「那……我會得到什麼好處?」他摸著下巴,一副奸商樣。
「先生知道『迎客門』嗎?」聽他這樣一說,嬌嫩的語調似乎微微喟歎了一下,有點失望的味道,眾人口中仗義的賈先生,原來同樣錙珠必計。
天下,可曾有不要錢的一蔬一飯?答案是沒有,曾經也就只有爹爹做過這轟轟烈烈的一宴,至此再無,但事到如今,只要能離開紀家,她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迎客門?」男人挑眉,眼底有著驚詫,「天下第一名廚盈百歲創建的食苑『迎客門』?」
「嗯。」她點頭。
「據說『迎客門』以美酒和美食出名,能同時招待數千食客,盈百歲曾做流水席,不收一文;也曾舉辦『饕餮宴』,日進萬金。」男人牽唇:「怎麼,小姐好大手筆,打算送我?」
「『迎客門』已經被紀興毀掉了,我要送您的……是迎客門裡的『酒經』。」心,隱隱疼了一下,她假裝漠然視之。
「真的假的?聽說那玩意兒值不少錢,黑市最少都開到數萬兩黃金了,不過又有耳聞,好像已經給人毀掉了,也不知真假,對了……」男人嘴角挑起的弦度越來越大,「小姐怎麼會有那個?」
「您能不能別再問了,我只要一個答案而已!」女子終於忍不住了,飛快地抬起小臉,一雙黑白分明,如若翦水的美眸,正閃爍著怒意,瞪向擺明了要跟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男人。
呵呵,男人笑出聲來,瞧!千萬別給這副美麗婉約的外表給騙了,這位嬌嬌弱弱、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姐,就像脾氣不好的小貓咪一樣,尖利的小爪子就悄悄攏在衣袖裡。
「好吧,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了。」他凝視她冒火的瞳眸,瞧著她的慍色,不氣餒地再接再厲。
「什麼?」
「小姐芳名?」火花在水眸裡閃耀得更亮眼了,她壓根不想告訴這個討厭的男人。
第1章(2)
可有求於人的是她,即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從嘴中吐出三個字:「我姓盈。」
「名字?」他不放過她的妥協,語帶威脅,還有著隱隱笑意。
她又瞪了他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友善,「盈蘭若。」
「盈、蘭、若……蘭若?」她的芳名在他唇齒間緩緩流轉,宛如情人間的細喃。
「為什麼叫這個名?是打算從這裡逃出去後找個寺廟什麼的潛心修道嗎?」男人促狹地問。
「不是!」她以一種很不樂意再跟他講話的語氣重重地道:「是一種香草的別稱。」
他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聽說『迎客門酒經』裡有一種『仙薌酒』,就是以大棗和香草做成丸子後浸泡的,敢情小姐的名字就是那個呀!」即使他嘴裡這樣說,臉上卻沒有一點受教的樣子,這個人根本就是在存心逗她、拿她開心!
已經快給眼前的男人氣死了的盈蘭若,終於忍不住轉身,在拂袖而去之即,總算聽到身後傳來她夢寐以求的答案。
他說:「那麼,盈小姐,成交了。」她沒有回頭看那張俊朗的臉,因為那張俊臉上總是掛著讓她惱火的笑容,看了真礙眼。
深吸一口氣,盈蘭若冷冷地道:「紀家人要在這裡停留到下月初三,先生應該會有機會帶我離開吧?」
「沒問題。」
「蘭若謝過了,還請先生不要食言才是。」她不再多話,迅速離開這讓她覺得惱火又心慌的院落,朝著不遠處的精美小樓奔去,那是紀家女眷下榻的處所。
「有意思。」男人並沒急著離開,深邃的眼盯著那纖巧的身影,眸中似笑非笑,又說了一句:「真是太有意思了……」四更的梆子在院外的巷子裡響起,夜,更深了。
☆☆☆
蟲聲唧唧,燭火早滅了,已回到屋內的盈蘭若,獨立於軒窗前。
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人察覺她並不在屋子裡,當然,也沒有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在,就連紀家的丫頭僕役們都心知肚明,紀家四小姐,只是個有名無實的拖油瓶,她不是紀興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