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花園中那位滿口意大利腔的園丁,可能是最悲苦的人了。起先艾琳還能很有耐 性地努力辨識他那濃厚的捲舌音後的意思,但看到一隻漂亮的鳳尾蝶優雅地在耶一叢叢 據園丁說是香豌豆、蝴蝶草、紫宛、愛麗絲、薔薇、前草中穿梭之後,注意力便逐漸遠 離她而去,對園丁所說的任何話一律報以微笑和點頭。
等到園丁帶著滿意的笑容走遠了之後,艾琳這才暗叫不妙地瞄著那些茂密的花圃。
這下子好玩了,她根本搞不清楚他要她拔掉的是長得比較直的這些,還是匍匐延伸 滿地的那些……戴著粗棉手套,艾琳天人交戰的足足發了幾分鐘的呆,最後她索性隨便 選一種就拔,管他的,二選一,總有一半的機率可以選對吧!她對自己的通權達變,真 是感到得意得不得了,但今天似乎不是她的幸運日……從園丁的臉色看來,他可能隨時 有心臟病發作的可能!看到他漲紅著臉比手畫腳地爆出一大串可能不甚文雅的意大利文 ,艾琳只能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心裡濃郁的挫折感逼得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
聞聲而來的管家和廚師們都齊聲地安撫著園丁,但園丁仍一徑地說著那些鬱金香是 他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等等,又指責艾琳根本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淚水終於不聽指 揮地滾落頰畔,艾琳哽咽地向他們說了聲對不起,便摀住滿臉的淚痕,低著頭衝出幸連 堡。
怎麼搞的,為什麼我什麼事都做不好呢?艾琳不顧後頭耶些人的呼叫,低著頭地往 路的那端狂奔,直到聽不兒他們的聲音為止。
漫無目的走著走著,淚水流乾了,腳也酸澀得不得不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艾琳坐 在處由泉水湧成的小水池畔的石塊上,開始為自己的失態感到赧然。其實也沒什麼,是 我自己心不在焉才弄錯了,根本怨不得別人,我就這樣跑出來,他們必然很擔心,還是 趁早回去吧!
等她自石塊上站起來了,禁不住又懊惱起白己的粗心大意。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往左邊?不,似乎是往右邊,但是剛才來的時候,沒注意到路旁 會有那麼大的一叢野玫瑰啊!唉,到底是往哪邊呢?
進退維谷地坐在石塊上,三心兩意地拿不定主意到底走哪一邊。遠遠傳來的馬蹄聲 和狗吠聲引起她的注意,該不會是……不,文笙不是說要明天才回來的嗎?
齜牙咧嘴地嗅聞著她的鞋,那些獵犬森利的獠牙令艾琳緊張得胃似乎已經打了無數 個死結般沉重。她才想到站到石塊上以避開它們,其中的一隻已然迫不及待的往她小腿 上咬了下去。
那陣刺痛令艾琳站立不穩地尖叫著向水池倒下去,然後在連串的咒罵和斥責聲中, 艾琳發覺自己正濕淋淋地自池子裡被撈了上岸,而那個為了救她而搞得渾身濕答答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她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文笙。
濃密的樹蔭之下見不到一絲陽光,涼風陣陣刮過,令全身還淌著水滴的艾琳泛起冷 意。她牙齒發著抖的看著文笙自馬鞍下拿出簡單的酒精和繃帶,以熟練的手法為她包紮 著小腿上的傷口。
獵犬們或坐或臥地圍繞在他們周圍,文笙包紮好她的傷口,拉起艾琳的手讓耶些獵 犬們嗅聞,除了咬了艾琳的那隻。
「牠們只要聞過妳的氣味,以後就會保護妳而不會咬妳。」文笙說完全腰際間掏出 一把小巧的手槍。
「那,咬過我的那只呢?」艾琳看著他堅毅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問道。
「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一隻會傷害主人的狗,就好比會出賣國王的武士,留 著終成大患。」文笙說著緩緩舉起槍,瞄準那只仍對他搖著尾巴的黑色長毛犬。
「不,文笙,牠並沒有錯。因為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如果你因此而殺了牠,耶並 不公平!」想也不想,艾琳一個箭步衝到狗面前,張開雙手護衛著猶伸長舌頭喘息的黑 狗。
「讓開,琳。」文笙垂下槍管,面無表情道。
「不,牠沒有錯,殺了牠你會後悔的!」
「琳……」瞄準了又放下槍管,文笙重重歎了口氣。
「不,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殺了那無辜的生命!」倔強地翹起下巴,艾琳不為所動地 擋在那裡。
昂頭狂吼一聲,文笙將槍退膛後插回腰際,隨手一攔即將艾琳丟到馬背上,在艾琳 還沒反應過來前,他已經挾著艾琳直奔幸運堡的精靈之屋了。
一路上如人無人之境地長驅直人,所有的人見到怒容滿面的文笙都紛紛走避,來不 及閃躲的人則都很有默契地垂下眼瞼,但唇畔卻都掛著一抹莞爾的笑意。
俐落地躍下馬,文笙看都不看一眼地將艾琳整個人當成一袋馬鈐薯似的扛在肩上, 踹開小女傭來不及全打開的房門,在艾琳的尖叫聲中把她扔進那些花花綠綠、五彩繽紛 的綢緞和抱枕之間。
往一旁的傭人們一使眼色,幾個識趣的便迅速離開,走前還順便將那個不識趣地呆 在那裡的小女傭也一併拖走。
室內靜謐得幾乎連針尖墜地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艾琳掙扎著自抱枕堆中坐起身子 ,訝異地望著像尊石膏像般佇立在窗口的文笙。
「文笙……」怯生生地想要走過去,但猛一轉身的文笙卻令她嚇了一大跳地僵在那 裡。
「不要動,琳,我已經黔驢技窮了,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那美麗的小腦袋把 我的話聽進去呢?」撲到艾琳面前,文笙捧住艾琳的臉龐,說是問她毋寧說是在問自己 。
艱難地吞了口口水,艾琳試圖擠出個僵的笑容。「我不明白你的話……可不可以請 你不要這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