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退了房,回家正碰見上班高峰,今天的天氣格外冷,車子難打,梅施站在路邊,望著一輛又一輛提示已載客的出租車,心裡只剩茫然。她的生活好像一夕之間變成這副局面,阮廷堅、他的初戀情人、他的孩子、爸爸、媽媽、國元……全都像從她眼前呼嘯而過的出租車,她攔不住,也上不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路邊到底站了多久,還是一輛出租車提示般地在她身邊按了下喇叭,她才驚醒般回過神。車裡很暖,剛才積聚的寒氣慢慢融化,梅施從包裡拿紙巾擦鼻子,那顯示兩條線的驗孕棒就在紙巾旁邊,她呆住,隨即煩躁地拉起包的拉鏈,現在她無法考慮到這麼多!隱隱的,她知道這個孩子多半不能留下,所以格外不願想。
其實爸爸在家的時間很短,不是徹夜不歸,就是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回房休息,可他被警察帶走後,這座房子卻意外地現出蕭索和空蕩。梅施看見媽媽一個人坐在廳裡,畢阿姨站在飯廳口神色焦急,看見她回來,畢阿姨嘴唇翕動,卻沒說出半句話。
廳裡非常安靜,安靜得沉悶,梅施輕輕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她很想靠在媽媽肩頭,哭也好,罵也好,把孩子的事情說出來,問媽媽該怎麼辦。可是,媽媽正如幾小時前賓館房間裡的她,木然坐在沙發上,彷彿無悲無喜。梅施閉了下眼,艱難地抬臂摟住母親的肩膀,輕聲安慰:「媽,別擔心,都會過去的……」
趙舒元緩緩抬起目光看著她,梅施訥訥住口,這樣的安慰實在太敷衍,可她真的沒能力說出更好的來。
「他……一直都瞞著你?」趙舒元確認,這句話她已經問過好幾遍,梅施連點頭都疲乏了。趙舒元也沒有看她的反應,只是冷然笑了笑,歎了口氣,「都是當初太貪心了,我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貪心?梅施默默地回味了一下這個詞,是的,是貪心。
一開始對阮廷堅的牴觸,的確是種自知之明,這麼好的男人她有什麼能力擁有?後來……梅施也笑了,不管阮廷堅是不是真心的,她是真的迷失了,理所應當地縱容了自己的貪心。
家裡的電話響起來,梅施覺得媽媽明顯地哆嗦了一下,她瞭解,媽媽是怕聽到更壞的消息。
畢阿姨接起來,回頭看了眼沙發上的母女倆,支吾了一下,「嗯……回來了。」顯然對方先掛斷了電話,畢阿姨拿著話筒有些怔仲。
過了一會兒,畢阿姨忠實地報告說:「是阮先生的電話。」
母女二人都像沒聽見,梅施不知道當著媽媽該對這個消息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想來媽媽也是。
阮廷堅應該就在門外打的電話,畢阿姨剛說完,門已經被敲響了。當他步履穩健地走進來,梅施只是盯著他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她一直是佩服阮廷堅這一點的,她幾乎沒見他窘迫過,即使到了現在的局面,他出現在這裡仍然從容。
趙舒元顯然被他沉穩如昔的態度激怒,恨恨地站起身,緊握的雙拳貼在身體兩側,高聲喝問:「你還來幹什麼?」
阮廷堅把眼光從梅施身上移向給,口氣平靜:「伯母,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他又看向梅施,淡然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施施,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時間能證明一切。一目前的情況,你搬回這裡住一陣也好,冷靜一下。」
梅施看著他的眼睛,想分辨他這句話的真實含義,真的只是想讓她在看不見他的地方喘一口氣呢,還是他一家團圓後,讓她禮貌滾蛋的托詞?
趙舒元突然尖銳地冷笑了一聲,「阮廷堅,你是來看笑話的麼?!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你把我們家的每一個人都算計得淋漓盡致,老梅都替你頂了罪,你還指望施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和你過日子?你還要施施冷靜什麼?她還有什麼必要冷靜?!」
阮廷堅皺眉,顯得有些厭煩,徒勞的解釋了太多遍,讓他也耐心耗盡。「我已經通知了梅逸。他明天就會回來。有什麼事,我會和他聯繫。」
趙舒元聽見兒子的名字,更加激動,「你叫小逸回來幹什麼?!除了難受,他能幫什麼忙?梅家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一個人都不放過?!你憑什麼叫小逸回來?我這個當媽的都沒忍心叫他會來!」越說越氣了,趙舒元快步撲過去,像是想要扇阮廷堅幾耳光似的。畢阿姨和另一個保姆趕緊跑過來攔阻,生怕動起手來,吃虧的還是趙舒元。
「我走了。」阮廷堅冷著臉,看著始終一言不發的梅施說。她就好像是個徹底的旁觀者一樣,漠然地看著他和她媽媽,甚至知道他叫梅逸回國都沒半點反應。
一出什麼事就把他往最壞的地方想,她一直這樣。在他飽受指責和壓力的現在,她不信他,他能理解,可他受不了她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這算什麼?死心?嘲弄?這麼長時間的甜蜜,好像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形,這就是她對他的感情?
梅施感覺到阮廷堅離去時的惱意,她無力分析他為什麼生氣,或許只是被媽媽罵煩了。她現在岌岌可危,就要崩潰了,不敢去想那些觸發無盡痛苦的事。
趙舒元哭罵了一陣,情緒宣洩出來讓她精力恢復了一些。穩了一會兒,她開始四處打電話,希望能探視一下梅國華,卻路路斷絕。梅施坐在一邊看著媽媽越來越絕望的臉,阮廷堅或許在這點上並沒撒謊,爸爸的案子異常棘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梅施沉默地走出大門,媽媽撥的每一個電話,遭到的每一個拒絕,都在增加她心臟的負擔,她要是再不逃開,就要不行了。她也想留下安慰媽媽,可是,首先她自己要先挺過這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