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遷就她?她何嘗不是在討好他?
他突然求婚跪在她面前時,他有顧及她的感受嗎?她為了他的面子,她可以拒絕嗎?
要她取消跟朋友的生日會,他有關心她怎麼面對朋友嗎?
就連身上這昂貴的洋裝都緊得令她難受!高跟鞋也是,方才一跑,腳跟都磨破。
我,還是我嗎?
這樣緊張他生氣,這樣看他臉色反應,陳白雪,你是誰?
這份愛,太勉強太失衡。
這份愛,沒有互相,只有彼此的遷就。
白雪痛哭,哭得不能自已。我到底在幹麼?我在做什麼啊?
計程車駛入熟悉街道,經過江品常住處時,白雪看見他房間亮著。
「停一下。」她跟司機說。
幾乎像本能的,在這麼慌亂無措時,想見他。好像只要靠近他的地方,她就不那麼怕了。白雪下車,悄悄走近他房間對外那扇窗,只要看他一眼就好,只看一眼也許她就能安下心來。
靠近窗前,燈亮著,但他不在房裡。桌上有攤開的書,放著一杯茶。他常穿的牛仔褲隨意扔床邊,單人床鋪、凌亂的藍色薄被,他的手錶擱在床頭茶几上。
這小房間啊,為什麼看起來這樣溫暖?
我喜歡這裡。
彷彿能聞到他的氣味,這裡沒有昂貴的古龍水氣味。
房間門突然推開,她慌了,轉身就走。
江品常聽覺敏銳,他聽見腳步聲了,走到窗前,看見那個急逃走的身影。
「喂?」他喊。白雪更急,鑽入車內。
「快開車。」她對司機喊。
司機發動車子。
江品常跑出店外,攔下計程車。「停車。」
趨近後座車窗,看見縮在裡邊的陳白雪,看見她狼狽的臉色,也看見她哭腫的眼,他拉開車門。「下車。」
白雪不動,只是倉皇無助地望著他,感覺很窘。
「小姐?要我開走嗎?」司機問。
「下車。」江品常冷靜地再說一次。和那個男人不一樣,他的嗓音,令她好溫暖。
一見到他,眼淚失控,哭得更厲害。
江品常探入車內,握住她手。
她啜泣,被動地讓他握住。好暖的手,好暖。
他將白雪拉下車,砰,關上車門。
白雪哭哭啼啼打開皮包,付了車資,司機將車開走。
「怎麼搞成這樣?」看她嘴巴紅腫,脖子也有吻痕。馬的,他想衝去幹掉王朔野,那傢伙搞什麼!
她看著江品常,抽噎道:「我搞砸了。」
白雪一直掉淚,忽然就抱住他,大哭。
她一直發抖,痛哭的聲音刺痛他。他張臂,緊緊擁抱她。
「好了,沒事。」
她還是哭得厲害。
他笑了。「還真是生日快樂啊?」輕撫她的發,好溫柔地哄。「好啦,沒事了。」
他沒追問她跟王朔野怎麼了。
哭成這樣,想也知道不是太愉快的過程。
他握住她手,帶她去他房裡。
他讓白雪坐床上,跑去熱了威士忌,喂白雪喝一點,讓她鎮定下來。又擰了濕毛巾,跪在床邊,把她的臉擦得乾乾淨淨。
「沒什麼大不了的,哭什麼啊你,傻瓜。」
「我要跟他分手。」
「好好好,分手分手。」
「我真的沒辦法跟他相處。」
「是是是,分手呴,沒關係的,你這麼漂亮,還怕沒人愛嗎?賈伯斯要是還活著看到陳白雪也會心動的——」
什麼啦?她笑出來。
他也笑。
「我去一下廁所。」
白雪走進廁所,又一次用力洗臉,覺得被他吻過的每個地方都難受。看到手指上的鑽戒,真礙眼。趕快拔除,但手上有肥皂,拔出的同時,鑽戒也飛出去,然後——
哇靠!白雪大叫。
江品常衝進廁所。「怎麼了?!」
白雪趴在馬桶前。「鑽戒啊——」
「陳白雪!我真是輸給你了。」江品常跪在馬桶前,把手伸進骯髒馬桶裡,幫她撈鑽戒。
白雪焦急哀號。「一定要撿回來啊!」嗚,幾百萬的鑽戒,不還王朔野,就只好嫁他了,死定了!
現在知道鑽戒危險了的,不能隨便戴呴。
終於,撈起來了。
「呼。」他們都鬆了一大口氣,一起癱軟在馬桶邊。
白雪很有領悟,握拳嚷。「沒事送什麼鑽戒……」這是在逼死誰?
然後,他們看彼此一眼,都爆笑出來。
今夜一番喧囂,如今都靜下來。
窩在他房裡,恍若與世絕。
燈昏黃,小張床,普通書桌而已。
圓盤光碟們,一串串從窗簷垂落了,任風搖。
白雪坐床上,江品常將桌前的椅子反轉面向床,他坐椅上。
他們聊天,像對知己。
不聊王朔野,不聊老爺酒店發生的事。
她不說,他不問。
正因為他是這樣顧全她隱私,白雪反而什麼都樂意、掏心掏肺跟他講。在他這裡,她感到安全。或者,在他身邊,她就安心,覺得舒坦。
「生日快樂。」品常拉開抽屜,拿出長形木盒給她。
白雪掀開,看到一排用彩虹橡圈編成的橢圓圈套。
「這什麼啊?」有十二個呢,是一打。
「鉛筆套。你看——」他拿一枝筆來,將它穿在筆身上。
「這些都你編的?」
「沒辦法,陪熙旺編汪美美要的手環太無聊,就隨手做了這個。」
「鉛筆的衣服?」白雪笑了。他抓住她手,觸摸她中指側邊因長久繪畫生成的硬繭。
「以後畫畫時,讓筆穿上衣服,就不會磨出硬繭了。」
白雪,是在這時候,愛上江品常的。在心裡,偷偷,愛上的。
男人追女人,贈禮物、約見面,情急地拍拖、示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佔有慾?好勝心?還是,真知道你喜歡的女孩需要什麼?該怎麼寵?如何照顧她?
王朔野不知道,盲目地以他的方式追求她。
江品常不說愛,只是朋友,存在她左右,卻心細如髮,他給的禮物不昂貴。她收下,卻覺得,如真金可貴。
她對他笑。
他看她像個小女孩將禮物摟懷裡摟緊緊的,跟他說:「我好喜歡。」
有一剎那,因為那句我好喜歡,因為她欣喜的笑容,江品常感覺到,自己不滄桑,也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