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啊,品常微笑,眼裡卻蘊著悲傷。
白雪啊,永不知道,這應是他漸失明前,最後努力的作品。因為在編這些鉛筆套時,瞅著細密的橡圈,在他眼中,常疊糊成團,使得簡易手工,也變得異常吃力。那一朵長在他腦子裡的花兒,似乎預備著要盛放了。
白雪撫著指節的厚繭。「你不說,我都忘了有這個繭呢。」
人生多無常,也多麼有趣。
當她惶恐又挫敗地搭車逃離宜蘭,此刻,卻對著這些可愛的鉛筆套,欣喜滿足。唯有活到底,才知道一路有多少苦痛又有多少的驚喜。
「江品常。」望著他,她憨笑道:「永遠當我朋友,好不好?」
「永遠?」他揚眉,搖搖頭,笑了。「你男朋友會吃醋的。」
「我要跟王朔野分手。」
「但你這麼漂亮,以後還是會有男朋友啊。」
我漂亮嗎?那你當我男朋友好不好?白雪想說,但不好意思。想到他愛自由,想到他討厭被女朋友胖住。於是改口。
「你再搬回來好不好?說不定我要很久很久以後才交男朋友嘛,你搬回來啦。因為——因為熙旺喜歡你啊。」熙旺真是很好的借口啊。
「哦?」他笑意更深。「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好像是欸,她癟嘴,難過了。「不行嗎?我就想要你搬回來啊,反正你行李就一隻袋子嘛,又不麻煩。」
「行,過生日的人最大。」他好愛她這麼要求他,然後,喜歡慷慨地允諾她。「我看你是希望有免費管家照料三餐、整理家裡,你根本有公主病。」
「那真幸好你沒王子病,不然我們怎麼當朋友?」
他大笑,她也笑。
「就這麼說定了,答應了昀,記得喔。」急著要他保證。
他同意。
來就來,去就去,他有什麼好掙扎?他沒損失,他反正連命都惜不起,他反正習慣被拋棄,他反正生來就沒人希罕。
而他也想念有她的溫暖,離開她家時,他其實很難過的。可是拒絕表現脆弱,更不希望她為難,他想——只要那個男人寵她就行了。
可是品常覺得自己也挺壞的,現在他們鬧翻,他竟偷偷高興啊。
住她家裡,白開水似的家常生活,尋常如流水般地這麼逝去,於他,卻是難能可貴的幸福啊。
達成協議,白雪安心,也累了。
他讓出他的床給她睡。
「那你睡哪裡?」
「睡客廳地板。」
「那麼髒的地板?」
「笨蛋,有睡袋啊。」
瞧,這像伙真是天地為家哪裡都能待啊。
第16章(1)
凌晨,陳白雪住處,門鈴急響,吵醒已睡的沉檀熙跟熙旺。
沉檀熙透過防盜孔,看見王朔野,是白雪男友?開門,發現只有他。「白雪呢?」
王朔野推開沉檀熙,闖入屋內,沒見到白雪。「她呢?」
「怪了,不是跟你去宜蘭了?」
「她是不是故意不見我?」
「她沒回來。」
「白雪?」逕自往房間走,他每個房間都推開門看。「白雪?」
熙旺睡眼惺忪地愣在客廳,看他滿屋搜索。「姐姐不在啦。」
「我說她沒回來。」沉檀熙追在他後頭。「喂?」
確實不在,每個房間都看過了。
真沒禮貌,沉檀熙怒斥。「你怎麼這樣闖別人家?出去,再不走我要報警!」
王朔野心情夠糟了,被她驅趕,更是火冒三丈。
「別人家?這我女朋友家!」瞪視沉檀熙及那被她牽著的孩子,那孩子被王朔野凌厲目光一瞪,躲到媽媽身後。
他宣告主權地大聲道:「我跟白雪很快就會結婚,這是她家,你快點找地方搬出去。像你這種靠生孩子賴上男人的下賤女人,是我最鄙視的。我們白雪善良才會讓你佔便宜。我醜話說在前,沈小姐是吧?你不搬的話,我會讓律師跟你談,這房子我會替白雪要回來。另外,還要告你賠償她的精神損失——啊?」
雪蓮奔來咬他腳跟,王朔野痛了,將它一腳端開。
「貓貓!」熙旺抱住貓兒。
「畜牲!」他罵,怒離。
熙旺怕得哭出來,抱著貓問媽媽。「他為什麼要罵你?他要趕我們走嗎?為什麼?」
「你去睡,進去!」被狠狠羞辱,沉檀熙暴躁憤怒。
陳白雪到底跟多少人說了她的事?她下賤嗎?
她沒睡意了,越想越嘔,坐客廳喝酒。
王朔野開車駛離,想著白雪會去哪裡。
經過公園時,想到之前白雪過,江品常在巷口二手電器行上班。
超跑在西典二手電器行停下。
莫非是這裡?他下車,按門鈴。
刺耳的門鈴聲在深夜裡聽起來像催魂鈴。
鐵門緊閉,但側門推開了。
果然,江品常走出來,冷冷看著他。
王朔野質問。「她在這裡嗎?」
「請離開。」
真在這兒?她竟然?!
王朔野往屋裡闖,一隻手橫來擋下他。
「我叫你離開。」江品常的聲音,冰冷強硬,有不容挑戰的威嚴。
王朔野渾身酒氣。「為什麼不敢讓我進去?她在裡面?」他硬要往裡走,領口一緊,被江品常揪住,往門外一推。
「滾回去!」想到這傢伙讓白雪多狼狽,江品常竭力隱忍揍他的衝動。
「他馬的——早看你不爽了!」王朔野吼著衝向他,兩個男人扭打起來。壯碩魁梧的王朔野竟討不到半點便宜,高瘦精實的江品常輕易避掉掄來的拳頭,長腿一掃,教他摔跌在地。
「Fruck——」惱羞成怒,王朔野爬起來,又揪住江,二人纏打。
「搞什麼?」黃西典聽見爭執跑出來,試著分開他們。
「住手,都住手!」沒辦法分開他們,他們發狂拉扯扭打,彷彿要殺了對方。
「都住手!」白雪衝出來。「王朔野!」
「你真他媽的在這裡?」王朔野怒吼。
白雪跟品常說:「沒事,我跟他到旁邊談——」
她拉著王朔野到跑車旁。「你冷靜好嗎?」
怎麼冷靜?他飆罵。「你現在是什麼意思?迫不及待離開宜蘭就為了找他?」太傷自尊,太挫敗。「既然這樣,在我面前裝什麼清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