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好痛,我好痛……」
容若再忍不住滿溢而出的情緒,激動地掄起拳頭,一下下地打著他的背,打得自己手疼,明知嫵益,卻還是停下不來。
她覺得痛。
失了孩子的肚腹在痛,心也在痛。
明明當初不想要孩子的心如此堅決,可是,知道孩子歿了,她卻只覺得渾身無一處不在痛,她好氣,氣自己怎麼如此沒用,怎麼沒能把孩子給護住,氣孩子為什麼不能再堅強一點,如此輕易的就走了!
律韜任由她將情緒發洩在他身上,自始至終只是沉著臉色,不發一語,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已經遲了。
就在他開口想要安慰她的時候,冷不防地,容若用雙手將他狠狠地推開,那雙依舊盈著淚的眼眸,在望著他的這一刻,盛上了滿滿的恨意。
對,是恨!
她恨他。
較之從前,此刻在她心裡的恨,多了千百倍。
容若想起了要不是他將堂堂的睿王爺弄成了個女子,自己今天也不會落到如此悲哀的下場,不必捱這痛,傷這心了!
律韜迎視她眸裡深痛的恨意,不由得心脊一陣陣泛起涼意,他寧願她說些話,無論如何的折辱怒罵他,都好過這一刻無聲的寂靜。
他知道,她心裡在責怪他,如果不是讓她當了女人,就不必受妊娠之苦,親歷喪子之痛。
如果不是他……從前、現在,她所受的這一切苦痛,都是因為他一己之私,擅自加諸在她身上,她從來就不願也不要。
從來就……不願,也不要。
想到這個殘酷的事實,律韜眼裡泛過苦澀,卻只能一笑置之,徒留痛楚纏綿心上,卻是再怎麼心痛,都不能將自己的目光從心愛之人的臉上移開。
然而,他將眼前這人看得越細,他的心裡就越清楚,此刻在他面前之人,不再是從前會說她「願意」的瓏兒。
雖然,那外表仍舊是女子修長纖細的身子,以及清麗絕倫的容顏,但是,她骨子裡終究是那位曾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縱橫捭闔的睿王爺。
就以某種程度而旨,他們骨子裡是相似的,在不該顯現情緒的時候,總是能夠沉穩內斂得近乎……殘酷。
果然,還不到一瞬的功夫,原本張揚於外的恨與怨,在那雙晶澈的眸子裡冷卻下來,恢復了平靜,終至再也見不到這人的半點真心。
「容若?」這個他喚過無數次的名字,在這一聲裡多了些許慌亂,就怕她真的要與他徹底疏遠,自此生分了。
「皇上出去吧!我累了,想睡會兒,不想讓任何人打擾。」
包括你。
說完,容若也不等他開口,雖然身子裡還帶著墜似的悶疼,讓她動作遲緩了些,但在律韜及時出手幫忙之下,終究還是躺下了下來。
躺下之後,見他的雙手還是環抱在她身上,似乎沒有收回的意思,她一語不發,只是淡淡地瞅了他那雙修長的臂膀一眼,然後抬眸直視著他的臉龐,要他自己識趣的意思十分明顯。
他不想放手。
律韜這一刻只想擁她入懷,曾經,以為成全了她墮掉龍嗣,以為自己只要狠下心,離開了皇宮,不親眼看她離去,時日久了,就能夠捨得。
他斂眸凝視著她一雙寂靜漆黑的美眸,終於,他放開了手,後退了兩步,定定地看著她沒有半點表情的嬌顏,看著她無視他存在的閉上了雙眸,久久,他才終於轉身離去,一雙銳眸微瞇起,其中斂著如鋼鐵般不容屈折的堅定。
不,容若,你休想生分了去,在二哥願意放手時,你沒有離開,現在,二哥不允你走了。
「藥加了蜜,更苦了。」
為了讓容若得到更周全的調養,在太醫確定移動無礙之後,律韜決定啟程回京城,中途歇在一座行莊裡,在他們抵達之前,已經命人準備了婦人小產之後調理需要的藥材和膳食,預備歇息兩天之後,再趕路回京。
但是,無論律韜的安排再妥當,需要被調養的人不配合,也就等於全做了白工,他看著容若將整碗藥原封不動放在一旁的几上,別開了眸光,懶得看他更加陰沉了三分的臉色。
律韜的臉色確實好不起來,太醫說過要按時進藥,她的身子才會好得快,這次她肚子裡的胎月份已大,落得太猛,失血不少,即便是細心調理都要擔心落下病根,更別說她現在拗著說藥苦不肯喝了。
他知道她不愛喝苦藥,從前還是睿王爺時,就常常拖著病打理朝政,也不願意乖乖喝藥,總是拖沉了才不得不進藥,往往還要幾名太醫跪在他面前求著,好說歹說,要讓面前這主子煩到極點,狠狠一口把藥給灌進嘴裡才肯罷休。
相較之下,當她還是「瓏兒」時,只是流露出怨懟的目光,但還肯按時進藥的乖巧比起來,只能說這人的性子天生惡劣得過分。
但是,律韜就是願意自甘卑微地寵著,想自己能怪誰呢?
「要不,朕讓人每回都煎雙份的藥,陪著你一起喝,咱們有難同當,不只讓你受苦,好不?」他好言哄道。
「是笑話嗎?女人家坐小月喝的養身子藥,皇上也想嘗嗎?這種興趣真是奇特得緊。」容若冷笑了聲,側斂明眸,以指尖細細撫過枕上精細的雲紋。
也不想想這都是為了誰?!律韜知道這人存心刁鑽,忍住了沒發難,依舊是懸著溫柔的淺笑。
「不妨,你肯喝藥就好。」
「誰說皇上陪著喝,我就肯喝了呢?皇上既然對這藥那麼有興趣,藥就讓你喝了吧!我不喝。」
「是不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喝藥呢?」律韜渾厚的嗓音比平時略輕了些,但聽起來卻隱隱帶著一絲危險。
「原來你懂嘛!」容若舒開了唇畔的淺笑,一瞬間,如花開般風華絕代,「是,不喝,你出去吧!我乏了。」
說完,她不再理他,見一旁的奴才們礙於皇帝與皇后在說話,不敢過來伺候打擾,索性她也懶得喚人了,動手拉走身子下方的一顆軟枕,隨意往床裡側一扔,躺平了身子,拉起了繡被兜頭一蓋,心想自己都已經做得如此明顯了,他再不知難而退就是不識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