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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是莫扎特,不是莫內。」她指正他,勾著老公的肩膀慢慢走。 「好好,是誰都好,反正我們回房去。」 就這樣夫婦倆說著走著,身影繞過迴廊轉角不見了。 珍珠奇異的看著這一幕。原來鐵漢也會懼內,也會變成繞指柔…… 她忍不住笑出聲,眼光一偏,便發現聶濤一語不發的看著她,她所有的血液忽地往腦門沖。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臉紅,自從遇見他,一這弱點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暴露出來,想克制也難。

  她裝做不在意的躲進更衣室換下衣服,在裡頭待了很久。再出來時,聶濤仍在,他已除下劍道服,點上一根煙,斜倚在門邊吞雲吐霧,半邊身子背著光,形成俊臉上的明暗稜線,眼神幽幽遠遠的望向外面。

  珍珠躊躇著,最後還是咬咬牙悄聲走近,在他身後輕聲的問:「你真是故意讓我隨水野先生學劍嗎?」 聶濤捻熄了煙,轉身面對她,一雙鷹集銳眼鎖定了她的。珍珠被迷惑了,探索著他眼底深處似有若無的情感,無法自拔。 「我必須在這裡停留幾日,你喜歡劍道,就好好學吧。」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我以為你和我處於勢不兩立的狀態,你把我視為敵人,態度好凶、好惡霸。」 珍珠迎接著他的眼光,娓娓地訴說,搜尋著他臉上任何細微的波動,眼光掃過他的冷眸、挺直的鼻、嚴峻的下顎和薄唇…… 突然,她好想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紋痕,和那抹微凸的傷疤。 她不愛見他帶愁的神態,可是,憂鬱彷彿有數不盡的影子,密密地將他包圍其中。 當她探究他,同樣的,他也在探究著她。 兩人杵在門旁好一會兒,四周極安靜,偶爾一陣微風輕掠,拂過迴廊前的稚齡松柏,響起沙沙聲音,空氣裡飄著淡淡的土壤味道,和著熏衣草香。 風把珍珠幾絡髮絲吹亂了,聶濤抬起手來將那些發攏到她耳後,不自禁的,大掌觸著粉嫩的臉頰,流連不去。他掌心的厚繭引出了珍珠內心剛冒了芽的情愫,然後,她發現自己被拉進一個強壯的懷裡,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住她,無法動彈。

  他把頭埋入她的發中,低低細語:「但願……但願你真的不是。」 他話沒講全,但珍珠完全明白。 「你不用但願,因為我根本不是。為什麼不相信我的話?到現在你還不瞭解嗎?」 「噓……」他放鬆了力道,但仍維持原來的姿勢,口中輕聲哺語:「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就好。」 珍珠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的臉頰和唇不時摩娑著她的長髮和耳垂。 聶濤長歎一聲,音調暗瘀而低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滿滿的全是苦惱。「這樣的決定對嗎?這場賭局,下的注太大,我不想輸、也不能輸。別背叛我,千萬不要…」

  珍珠心頭跟著擰緊,她任由他抱著,心甘情顧的任他環緊自己。她枕著他寬闊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弦律,那麼規律、那麼捷勁,但是每一聲都透出無窮盡的憂鬱和壓抑。

  她悄悄地把手掌貼著他的腰際,緩慢的、試探的移動到他的背後,也輕輕地圈住了他的腰。 驀然間,珍珠心底浮現一個念頭。 她多麼希望他快樂呵……

  第六章

  跟水野英知學劍道,對珍珠來說,是全新的體驗。 以古日本武士劍流為根底的劍道,有水野的指導,讓她獲益匪淺,可是也吃足了苦頭。 來富良野已有十天,每天,她必須天初曉時就起床。通常此時,劍道場的後院空地已有二十來名弟子聚集練早課,練握、舉、移、旋、劈的基本功,大約練個百來下左右。

  水野雙手負在身後,立在屋簷下的迴廊,目露精光,逐一掃視院內每一個弟子。 「谷澤,前步移兩寸、右肘曲上。」 「八木,劈勢腕力不夠!」。 「籐川,沒睡飽嗎?喝聲精神點。」 他視線所到之處,口中隨即精確的指出缺點,被點的人,更加戰戰兢兢; 有時,他對著珍珠咕噥了一大串日文,口氣嚴峻又急速,珍珠十句有七句不懂,只能停下動作,睜著無辜的大眼瞧回去。一遇上這情形,水野就只能翻白眼。

  他是被老婆強迫學了那麼一丁點中文,但那一丁點中文用來教劍,根本就派不上用場;至於國際語言就更不必提了——日本人的英文能好到哪裡去? 所以,當大伙結束早課,珍珠還得留下來接受「特別指導」。這時水野說話的速度會放慢,再加上動作示範,真不行時,只好勞動寶貝老婆香織了。不過這個時候,水野的臉通常臭得可以拿來做臭豆腐,他就是不想香織挺著肚子,看他們又叫囂又動劍的,嚴重影響胎教。

  至於聶濤,常是過了晚飯時間後才見到人。他似乎很忙,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處理,眉頭總是深鎖著,偶爾和水野關在書房裡,一聊便是整晚。 香織對這情形是習以為常了,至於珍珠,每每瞧見聶濤手持一杯酒,無言的坐在客廳一隅,任深夜的寂寥靜悄的籠罩他,她的心也跟著浮動。 她想問他有何心事,卻不敢問、不能問,也沒資格問。她只知道,他們之間,隱約暗藏著一股波濤。 或許,兩人都感受到這股暗流,已經強烈到就快要洶湧氾濫。珍珠震驚於自己對這段感情還懵懵懂懂時,理智便夭折了,只能依循感情期待著。而他,這個難懂難解的人,在冰冷寒霜的表相下,會不會有一絲溫柔?

  想到這兒,珍珠又歎了口氣,手中的劍偏了準頭,如雷的怒喝立刻如預料的響起:「清醒點!劍頭三寸擊出無力!」 現在是「課後輔導」時間,水野像棵大樹一樣杵在前方,一兩眼既犀利又挑剔的直射向她,哪裡容得她分心他想。 「對不起。」收回竹劍,珍珠輕聲道歉。 水野點點頭,一提起劍走近,用日文慢慢地說:「你和我打一場,好好運用這幾日所學。」 「是」 事實上,他驕傲而暴躁,正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典型;但教學時,水野既嚴厲又精闢,全身散發出大師級的威勢和氣度,在不知不覺中,她的態度也變得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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