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梗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他雙目不敢置信地瞪著,呼吸陡地又喘又促,想揍人、想咒罵、想見那憶了千百次的人兒,權衡之下,他腳步疾馳往外衝,決定拋下眾人追尋出去。
「有妻子沒兄弟的傢伙!」問也不問他的病。容燦啐了一句。
「他、他沒罵人耶。」趙蝶飛小聲地確定。
「是沒時間也沒心情罵。」李星魂頭痛地看著頑皮的妻子,淡淡地說:「往後,咱們得事事小心了。」
???
買了一包熱呼呼的糖炒栗子,卿鴻聞到糖火燒和油蔥餅傳來的陣陣香味,難得有胃口,她又掏錢買了幾個。經過擺置孩童小衣小鞋的鋪子時,她再度被吸引,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心底柔柔軟軟,想像著孩子會是什麼模樣。
攤開裹錢的小方巾,卿鴻數了數,手頭並不寬裕,那時由京城出來她分文未取,典當了發上唯一值錢的珍珠釵,用來買了幾件粗布衣衫,如今就剩下這些。但她不能隨便動用,四川尚未到,未來還沒確定,為了肚裡的孩子,多留些錢在身邊總是保險。
「小娘子,你需要什麼?咱們這兒小娃兒的東西應有盡有,就拿你手中那件襖衣來說,裡頭可是真正的棉料啊!滾邊兒的金線,瞧來貴氣吉祥,你若中意,我給你算便宜點。」老闆見有來客,慇勤地招呼。
卿鴻抬起頭,溫柔的笑容教人瞧了差些閃神,輕聲地問:「請問……這怎麼賣?」
「哦、喔——」老闆回過神來抓了抓頭。「本來要兩弔錢,今兒個大犧牲,我給你拿一吊半,如何?」
好貴呵……卿鴻咬了咬唇,想了一會兒,終究放下那件小襖衣。
突然間,不能理解的,她整個背僵直了起來,彷彿身後透進兩道銳利的目光。卿鴻好生納悶,下意識回頭,映入眼簾的只有來來往往的人群,根本是心理作祟。她搖搖頭甩開不安的感覺,對住老闆又是微笑,「我沒這麼多錢,對不起。」
「這樣啊……」他又搔搔頭,熱心地提供意見,「還有其他的東西啊,虎頭鞋、紅兜兒、小衣小衫,你瞧上眼的,我全數大折扣,要不,那小襖衣……唉,算你一弔錢吧。」
「不了,不用的,謝謝你。」受監視的束縛感不減反增,卿鴻對老闆歉然說完,朝那些小娃衣鞋眷戀地望了最後一眼,才匆匆地舉步離去。
「小娘子、小娘子——價錢方面還能商量嘛!」老闆追了去,站在店舖前頭引領張望,心中滿是惋惜,喃喃自語:「哪兒來的美娘子?又高雅又溫和,唉,若能討來當媳婦,真是前輩子燒了好香了……」逕自咕噥,他低頭回身卻差些嚇出一褲子尿。
「大爺,您、您需要些什麼?咱們這兒……小娃兒的衣鞋應有盡有。」驚魂未定,他拍著胸口望住那個無聲無息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子。
容韜的心情十分激動,雙目仍貪婪地鎖住卿鴻離去的背影。她又瘦又小,卻懷著他的孩子,這段日子她身子定是很辛苦。終於他找到了她,再也不能放手了,他會想盡辦法乞求她的原諒,即便是要千刀萬剮、萬箭穿心,他都不會猶豫,只要她不氣不恨、不再傷心也不再流淚。
「大爺。」那老闆又喚了一聲,狐疑盯著他。
容韜調回視線,簡單丟下話,「方纔那小娘子摸過、看過的東西,我都要。」
「啊?!」他的嘴大得可以飛進一隻小鳥。
「點齊之後我會派人來取。」說完,容韜在桌面放下一錠銀子。
「當然、當然,馬上為您辦。」老闆眉開眼笑,迭聲喊。
容韜不再理會,追出幾步,瞧見卿鴻正往泊船方向去,他若貿然出現,不知將引起她如何的反應?暗自推敲,他迅速作出決定,使出輕功飛快朝船隻奔去,他得趕在卿鴻前頭到達,希望夠時間來部署一切。
???
甫上甲板,卿鴻便讓趙蝶飛攔住。
「你上哪兒去啦?有身孕還胡亂跑,存心嚇人嘛!」趙蝶飛拉拉她的小手,口氣是擔憂而責難的,還有某些說不上來的詭譎。
卿鴻壓下心中的困惑,微微笑道:「我買了糖炒栗子和幾張餅,就在岸邊的市集,很近的,我沒有跑遠。喔,對了!」她繼而想起,「替容燦診病的大夫呢?你帶他來了嗎?!燦提到那人是他的結拜五弟。」
「呃……他嘛……」趙蝶飛一怔,美目溜轉,隨即說:「有些事耽擱了,還在半途上。」唉唉,想她趙蝶飛說過多少說話,哪次不是騙死人不償命?可望住卿鴻那對誠摯而信任的水瞳,短短一句話竟教她的心連跳三大下,虛得很。
說來說去這筆爛帳得賴在韜身上,她出來擋在這兒,不就是屈就在他的「淫威」之下,不僅自己,連親親五哥和燦也被拖下水了,唉唉……
「是嗎?」卿鴻秀眉輕皺,「可是,燦的病得盡早就醫呵。」
「他再幾日就抵達,反正燦的毒漫至全身,最糟就這樣了。」
「啊?」卿鴻真的糊塗了。
「呃,不是啦。」趙蝶飛小心笑著,連忙改詞,「我是說,燦中的毒不尋常,目前除了等待,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這倒是。」接著,卿鴻振作起來,揚了揚手中的東西,「燦愛不愛吃栗子?我買了好多呢!你也進來吃啊。」然後,她步近船艙。
能幫的就這樣子了。趙蝶飛找不出理由攔人,重重歎息,緊跟了上來。
「燦,我們來下棋——」卿鴻話陡地梗在喉頭,才推開門板踏進,一室的氣流全改變了,她不懂心臟為何狂跳如擂鼓,幽暗光線中,她瞪住床上的容燦,一樣慘白死灰的病色,一樣的服飾束髮,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卿鴻的臉色幾乎同他一般蒼白,有些搖搖欲墜。
見卿鴻那模樣,床上的男子——容韜,恨不得衝去將她抱在懷中,只因趙蝶飛以眼神警告,他才握緊拳捺下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