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報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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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她站在昏暗的角落裡,看著左邊的土地祠,再看了看另一端的客棧,不由內心深深交戰了起來。

  跟土地公借個地兒睡,不用費半錢銀子,可是客棧裡有燈有火有食物,至少也還有掌櫃和店小二……

  在經過了日間那場幾乎送命的劫難後,她現在渴盼極了那種有人的安全感。

  掂量著荷包裡僅剩的幾兩碎銀子,她矛盾猶豫了好半會兒,最後還是一咬牙,轉身往那座昏昏暗暗的土地祠走去。

  還是省錢要緊,只有這些銀子也不知道撐到幾時,而且她還沒想好要在哪兒落腳……老家在哪兒都還沒找著。

  就連爹娘葬在哪兒也還不知道,她不能不想得長遠些。

  街上不遠處有狗在吠叫,小小的孤莊正如其名,一入夜就再也見不著半個人影,連剛才在街上瞧見的,那個背著柴火、好奇地多瞥了她幾眼的老翁一拐過彎後,也不見了。

  她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摩挲著陡然生寒的雙臂。

  老舊的土地祠裡,有尊長年被香火熏得慈祥面目都變得黑黑的土地公,這祠裡打掃得挺乾淨,還有兩隻褪色的粗蒲團鋪在跟前。

  跟土地公借個粗蒲團到角落裡,就這麼靠著牆角睡一夜,應該無妨吧?

  劉惜秀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合掌膜拜,祝禱了片刻,這才拿起一隻粗蒲團……陡然間,眼角餘光瞥見黑暗角落中隱約有團東西在移動,鼻端也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將蒲團緊緊抱在胸前。

  「是,是誰?」她恐懼得嗓音微顫。

  「別……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霸道地命令,「走開!」

  她一呆,腦海閃過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年頭——這口氣,像煞了一個人。

  常君?!

  不,不不不……常君怎麼可能會在這兒,他是當朝狀元郎,皇上深為倚重的大官,並且、並且已經又娶了美嬌娘,現在正過著安享榮華、幸福無匹的日子,他怎麼可能會孤零零地躲在這個荒涼小鎮上的土地祠裡。

  她定了定神,小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兒有人了。」

  那身影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言。

  劉惜秀本能就想逃出土地祠,遠離這個不知是善類還是惡人的男子,可是不知怎的,她的雙腳卻自有意識地釘在原地,始終邁不開步子。

  看之他瑟縮成一團的摸樣,她忍不住關心地問:「你……你哪兒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大夫看看?」

  「不!」那人氣息粗重地大了點聲,隨即又壓下聲,模糊道:「不要。」

  她嚇得後退兩步,當下就想奪門而出。

  可是她只要一想起,這人有著和夫君神似的嗓音,她的心就情不自禁軟了下來。

  假若今天是夫君受傷了,在一個無人發現的地方,他一定也會像角落裡的這個人,倔強地強撐著慢慢死去。

  她光真麼想,鼻頭就酸楚了起來,眼眶不爭氣地濕熱者,再也無法狠下心腸就這麼丟著不管。

  「如果你不讓我幫你,那我就去報官。」她柔軟溫和的聲音威脅起人來,半點說服力也無。「我、我就跟官府說,你是汪洋大盜。」

  沉沉夜色裡,那人疲倦的黑眸掠過一絲光亮,像是笑意,又像是無奈。

  「傻子。」

  她心一跳,脫口而出:「夫君?」

  「誰是你夫君?」黑影微僵了一下,聲音越發含混不清地道:「算了。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等等!」劉惜秀勉強收束回不知怎地恍惚了的心神,窘迫愧疚地道:「你別走,這兒是你先來的,你安心在這兒休息吧,我走就是了。」

  那黑影黯然。

  她只得往門口方向蹭去,就在欲跨過門檻的當兒,還是忍不住解開背上的包袱,自裡頭摸掏出一樣物事,然後輕輕擲滾向他,小小瓶身恰恰在他腳邊停住。

  「這是我自家裡帶出門的傷藥,很好用的,你試試。」

  生恐他又把它擲還給自己,她抱著包袱就匆匆跑出土地祠。

  靜寂黑夜裡,她細碎匆促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良久後,劉常君長長歎了一口氣。

  「還是恁般的熱心過度,不管遭受多少傷害,眼裡還是永遠只有別人,沒有自己。」

  這是個令人可氣、可惱……可憐又可愛的笨女人。

  嘴上雖然還是不饒人,可他的手卻拾起腳邊的那只晶瑩的藥瓶子,緊緊地將它壓抵在左邊胸口處。

  「傻秀兒。」

  ……她,就已是世上最好的良藥。

  最後劉惜秀還是只得到客棧投宿一晚,可是天一亮,她就拎了套大餅油條,在土地祠外探頭探腦。

  咦?人怎麼不見了?

  她悵然若失地站在門口,手裡那套大餅油條也顯得無用武之地了。

  「這人性子那般固執倔強,只顧著逞骨氣,也沒想過別人會不會擔心……」她歎氣,自言自語,「就跟「他」一樣。」

  不知道那人要不要緊,可是有力氣離開,料想傷勢還不算太重,不至於有性命之危吧?

  劉惜秀胡思亂想了半晌,只得把昨晚的事撂開了手去,背緊了包袱,帶著大餅油條繼續上路。

  出了孤莊,經過一大片旱田,她生怕自己走錯路,途中若得遇擔柴的樵夫或農夫,就再三細細詳問清楚。

  只是被她問過的人,個個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像是活見鬼了似地瞪著她。

  「那、那裡鬧鬼,你當真要去?」

  一路上,她聽多了那處亂葬崗的種種可怖傳聞,心底也很是害怕,卻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我一定得去。」

  「去了就有可能回不來了。」老農夫嚥著口水,巴巴兒地道。

  她眼神黯了下來,有一絲淒涼自嘲地笑了,「反正我早就失去了一起,對這世道,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回不來就回不來吧。」

  老農夫見她執迷不悟,只得為她指路。

  千辛萬苦翻過了那個小山坳,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黑鴉鴉地遮蔽了大半天光。

  劉惜秀還來不及覓個躲雨的地方,下一瞬雷聲隆隆劈落,像天破了個大洞,驟雨狂暴地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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