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說得有理。」他自若的神色不變,微笑地回道。「我當然知道過去小姐早膳中必有梅花扣肉、炸三鮮或是鹹鴨蛋等重口味菜餚,但一個好管家除了要注意主子的喜好外,更該注意主子的健康,這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不想主子發福所做的更動,您就算為此而要趕我出門,小的也不能退讓。」
寶兒咬牙,一雙眼竄出怒火。「你是說忤逆主子的喜好,也算是奴才的本分嗎?」
「唉啊,寶兒,你就別意氣用事了,爹爹覺得早膳這樣剛剛好,襄總管能為咱們身子著想,正說明了他有多關心咱們呀!來,爹爹這塊魚給你吃。」
又是這樣,每一次她企圖要為難他,爹爹就會出來攪局,而讓自己功敗垂成。但今天她可不會如此簡單就放過他!
「好。這菜色的事我就不同你計較,那麼泡出這麼冷的茶來,也是為我們好嗎?送給主子的茶,無時無刻都該是不燙不冷恰到好處的熱度,這一點也不懂,算什麼好奴才?」故意將杯子往旁邊的地上一摔,寶兒冷冷地說。「還不去重泡。」
「我、我這就去泡。」負責遞茶的丫環慌張地蹲下去,撿拾起破茶碗說。
寶兒一拍桌,喝道:「少多事,誰要你泡,我就是要喝總管泡的茶!還是我們請的新總管如此尊貴,連泡茶給自己主子都不會?」
諷刺的眼神拋向了那個始終站在廳口的男人,寶兒就是要叫他看清楚兩人之間地位的分別,讓他不許再逾規越矩,沒有半點分寸。
收到她無聲所傳達出的訊息,襄茗樵不惱不怒地走到紅了眼睛的丫環旁邊說:「你下去吧,這兒有我來收拾。」
「是。」
看著他蹲在自己腳邊的卑恭模樣,寶兒心中才泛起一陣得意,哪曉得他卻在此時,在沒有任何人往意到的情況下,朝著她以嘴型無聲地說了句:「孩子氣。」
唰地,在這指責傳達到大腦前,寶兒的臉頰已經不受控制的先羞紅了,宛如正在惡作劇的小孩子被人當場逮住時的反應。
孩……孩子氣!他竟敢罵她「孩子氣」?
以俐落的手腳收拾乾淨地上的破茶碗後,襄茗樵在寶兒有機會發作前,先行消失在廳門外,讓她可笑地殘留在自己興起的戰場上。沒錯,他游刃有餘的應對態度,以及不管她如何挑釁都不為所動的耐性,都已經棋高一著地領先她,她不會幼稚得不承認這一點。
不過——寶兒在內心暗暗立音道:我不會死心的,我一定要找出你的弱點,揭穿你的假面,襄茗樵!
***
「恭喜你了,寶兒,你們終於找到新管家了。」閨中好友銀鳳在下午來訪的時候,捧著要借給寶兒的詩譜說。「方纔我偷偷在簾後瞧了一下,嚇了一大跳呢!沒想到宋伯伯會找這麼年輕的人來作你們的管家。真好,不像我家祥叔都已經五、六十了,老頭子一個。」
「你那麼喜歡我們家的新管家,就拿你們祥叔來交換好了,我巴不得把他送走。」咬著棗泥糕,寶兒沒好氣地回道。
「呵呵,怎麼了?瞧你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難道新來的管家這麼不知死活,居然招惹到你宋大小姐啦?」銀風也拿起一塊棗泥糕送人口中。
更令人氣悶的是,她就連想跟好友抱怨幾句也不能。因為要舉例說出他的惡劣行徑,也等同將自己如何慘敗在他手下的過程一一說出。她宋寶兒才不要做這種自曝其短的事。
「不談這個了,最近難道都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可說來聽聽嗎?」換個話題,一整天跟襄茗樵鬥氣已經夠累了,她不想連和好友聊天都把話題放在他身上。
「有趣?還有什麼比前一陣子你把你爹爹的船送給手下更有趣的。唉,真不是我要說你,早知道你想把那艘船送人,為什麼不送給我就好了?」
「這種事哪有什麼早知道、晚知道的。一時興起,也沒想那麼多。都是我老爹啦,自己說那艘船是給我的,等我送人了,才鬧得滿城風雨,當著眾人面罵我是敗家女,我氣得好幾天不同他說話呢!」哪壺不開提這壺,說到這兒,宋寶兒也是滿腹牢騷。
「你爹會生氣也是很正常的,你曉得那樣一艘大船要花多少銀兩才能造好?絕對不少於五萬兩吧!結果你大小姐手一揮,說送人就送人。換成我爹爹不要說是『生氣』,搞不好會氣得斷絕父女關係,將我逐出家門咧!」
嘟起嘴,空兒辯解道:「事後想想,好吧,我承認這回送人東西的手筆大了一點,是我不好。可是爹爹指責我為敗家女,這我可就不能接受了。我既不像東家的王大在花街買春一夜千金,也不像南裡的趙二在賭場一擲萬餘,搞到最後落得破產吧!」
認真地向好友尋求支持,她喘口氣再說:「誰曉得那樣一艘破船要那麼貴啊?當爹爹說要把它給我時,我就說了……管理一艘船,上頭的工人要吃穿,船也要保養吧,每年要付多少稅給官府你曉不曉得?我這麼怕麻煩的人,給我那艘船也沒有用,不如把它送給更有用的人。那掌船叔最熟那艘船了,送給他有何不好?在他手中那艘船才真正有用處啊,留在我身邊只是惹麻煩。」
銀風見她說得氣喘如牛,連忙拍拍她的背說:「好、好,我都瞭解,寶兒只是太直腸子了,沒有細想。只是啊,你爹爹會擔心也不是沒道理的,再這樣下去哪天你嫌管理宋家太麻煩,一口氣將它送人了,那該怎麼辦?」
「連你也當我笨蛋啊?把自己的家送人,我去喝西北風啊!」寶兒翻一白眼。
「呵呵,你幸好是個女孩子,要不光是你這張嘴和這脾氣,走出去就是個專門惹是生非的大麻煩。不是被人堵起來暗算,就是讓對方打得半死不活吧!」銀鳳掩嘴一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