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就知道工叔幫得上忙,她歡快道謝。「謝謝王叔!」
爺兒倆剛聊完,門衛忽然傳出聲響——寧獨齋起床了。
候在門邊的男僕一聽,立刻趕去敲門。「四爺早,小的幫您端水來了。」
「嗯。」
一聽見他聲音,她趕忙拿出手巾,擦擦手上的芝麻餅屑,又理了理衣襟。
瞧她慎重的,一旁的王叔偷笑。
沒一會兒,穿戴好的寧獨齋走了出來。「時小姐、王叔,這麼早?」
「不早不早。」工叔呵呵笑,「我打昨晚就開始期待,巴不得今早快點到來——對了,四爺吃不吃燒餅?小姐幫您準備了一個。」
直到這會兒。他一雙黑眸才轉到時恬兒臉上。
四目一對上,兩人同時想起昨晚的事,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小姐?」見恬兒不動,王叔小聲提醒。「快把餅拿給四爺啊。」
「對對對,餅——」自愛慕之情被看穿,她舉動中就多了一點傻氣。只見她倉皇掀開棉布,露出籃子裡的餅來。「我一早做的,您趁熱吃。」
「怎麼好意思。」他接過竹籃,指尖不經意拂過她手指,看著她臉紅了一瞬。
他就像被蜂兒螫了下似,又甜又痛。
夠了,別再想昨晚的事了。他定神望著王叔。「現在到江邊會不會太晚?」
「正好。」王叔答。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男僕在旁邊說道。
「那就走吧。」寧獨齋說。
約莫兩刻鐘,兩輛時家馬車陸續來到漓江水邊。日頭剛從山邊現身。江邊已擺滿一落落剛撈起的河鮮。王叔老馬識途,下車後立即領在前頭,一路走一路指點,一旁的恬兒則是聽得津津有味。
見她一路興高采烈,掛在他心頭的彆扭漸漸褪了一點。
好像沒那必要老闆著一張臉,他想。
趁王叔跟漁人喊價,寧獨齋隨口問了一句:「之前來過?」
「很少,包括今天,大概就三回吧。」
她一邊說話,一雙眼還不住跳望,忽而看見了什麼。她不自禁地搖著他手。
「四爺您瞧,有人在用水鳥抓魚!」
他低頭一看,她纖巧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感覺是那麼地靈秀雅斂。早被她動搖了的心防,又突然紊亂了起來。
久沒聽見他聲音,她轉頭。「四爺?」
他猛地回神。「噢,它有個名字,叫水老鴉。」
「好厲害啊——」這會兒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只手釀造「春鶯囀」的高手,只是個好奇貪鮮的十八歲姑娘。
他有些迷惑,怎麼一個人可以同時那麼天真,又那麼幹練?
他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才轉眼望向河心。
河中停了好幾條船筏,其中一名漁人高舉著竹篙往船舷一抹,只見十幾隻黑得發亮的水老鴉,全撲著翅膀鑽進水裡。
不一會兒,一隻隻水老鴉又拍著翅膀躍上船舷。仰頸甩下嘴裡的魚,漁人趕忙將船上蹦蹦跳的鮮魚掃進一旁的魚簍子裡。
「可不對啊……」她望著河心喃喃自語。「水老鴉會捕魚表示它們愛吃魚,它們為什麼沒吞下去?」
他笑了笑,不錯,還知道要追根究柢。
「有沒有看見它們脖上有個脖套?」他伸手指點著。「漁人就是這樣訓練水老鴉。把它們脖子套住了,捕了魚它們沒法吞下去,只好一隻一隻吐出來。」
「原來是脖套。」她連連點頭,見水老鴉再一次撲進水裡,這才把眼移到他臉上。「真好,您又願意望著我說話了。」
原來她知道,他忽地感覺耳根有些臊熱。
剛才一路上,他左瞧右看,就是沒法像之前一樣坦蕩蕩地望著她說話。她察覺了也沒表示什麼,只是耐心地等,等到他願意看她。
他挲了挲鼻頭,也不是故意要迴避她,而是一望著她臉,他就會想起昨晚,地喜孜孜地把他用過的酒杯帶走的事。
回房之後,他不斷在想她會怎麼對待那只杯子,是把它當尊佛似地供著,還是收在她枕頭邊,和她朝夕相伴,或者再離譜一點 ,偷拿嘴親著杯緣?一道聲音在他腦中取笑——你還不是一樣!每回一想起她來,就會偷偷摸著自己的嘴,還以為沒人知道……噦唆!他揮開腦坐的嘲笑聲。就是這聲音攪得他一夜難眠,好似覺得他腦袋還不夠亂似。一逮著機會就拚命糗他。
「怎麼了?」恬兒看著他。「您表情怪怪的?」
他哪可能說實活。「我剛才是在想,可不可以在我師父壽宴上烹那道砂鍋鰓角。」
沒料到他的隨口搪塞,她卻當真了。
「我記得從這兒到寧家堡。最快也要費上四天,魚放四天,會出問題吧?」
他暗暗覺得好笑,她蹙眉苦思的樣子,很逗。
「你不用那麼認真,萬一真沒辦法。寧家堡附近還有其他魚鮮可替代。」
「可您烹的砂鍋辦魚真的好吃——」她還沒放棄把辦魚送到寧家堡的可能。
「要是您師父能吃到,肯定會很開心。要不這樣好了,我們試試,差幾個人馱著冰塊跟鯛魚上寧家堡,一路上冰化了就換冰,人累了就換人,要是魚送到了還是鮮的,您就可以在壽宴烹那道砂鍋鰓魚?」
幾乎可以聽見她腦袋瓜子不斷轉動的聲音。他望著她娟美的側臉心想,難道她不知道世上還有「放棄」這兩字?
傻子。他搖頭反問:「就為了幾條魚,你打算花多少銀兩?」
「呃……」她眨眨眼睛,還真被問住了。
「都是當家主子的人了。你得學得更精明計較一點。」
她聽出他略有責備的意思,嘟起嘴說:「做生意我當然知道要精明,可我們現在說的,是您師父的壽宴,我當然得盡點心力……」
他橫她一眼。「我師父壽宴跟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是您的師父——」您的師父,就像我的師父。她硬生生吞掉後半句。
不行不行,她心想,這話太露骨了,萬一又惹他生氣怎麼辦?
見她面紅耳赤,他不用腦袋想也知道她隱去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