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淡薄如紙,整個媒仙館彷彿被世人遺忘,只有時間和銀子不斷地流逝。
這五天,她天天晃過來飄過去,躲周嬤嬤如躲追兵,因為只要被周嬤嬤逮到,不是叫她去擦桌掃地,就是去洗碗晾衣,附加一句──幫小如分憂解勞。
其實不是她自私,而是自知之明,因為她只會幫倒忙,害得小如忙上加忙。
而且今天早上她正要挾第二根油條時,手指還被周嬤嬤的筷子挾住,說什麼米缸快要見底了,要大家共體時艱,勒緊褲帶。
呿!米沒了不會叫大利去買,他那麼胖,多運動有益身體健康,連這都不懂,虧她還是管家婆!
那個周嬤嬤越管媒仙館越窮困,成天就只會欺負弱小,時艱又不是多吃一根油條造成的,她有膽就去叫那個死老頭少吃一根長白人蔘,大家就有魚有肉可吃。
還有,節流難,就該懂得開源,這白癡公子跟個大姑娘似的,成天足不出戶,不出去找生意來做,光指望銀子從天上掉下來,彎個腰就能信手拈起,比折花拔草還容易,去作他的白日夢吧!
但是最重要的,那個「情種」到底是什麼玩意?迄今毫無頭緒,她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
驀地,一早就不見人影的大吉,披霜戴雪地走來。「我回來了。」
「辛苦你了,過來坐。」司馬乘風不是只有口頭親切,還主動遞上熱茶。
「能為少爺效勞,是大吉的榮幸。」大吉又感動又激動,紅熱在臉上遊走。
「好臭!有馬屁的味道!」戚彤掐住鼻子跳起來,打開窗戶透氣。
「妳……」大吉咬牙切齒,但少爺向他使了個眼色制止。
戚彤仗勢地說:「我美麗,我漂亮,我高貴大方。」
司馬乘風深富技巧地轉移話題。「大吉,這一趟查到些什麼?」
「薛姑娘是薛貴妃的侄女,秀外慧中,遠近馳名。」大吉據實以報。
看來媒仙館的運勢如江河日下,一去不復返,內有憂,外有患,內外夾攻!
白癡當家,肥豬管家,笨蛋當媒探,劉備也不過生一個阿斗就把東漢玩完了,而眼前,一個不想負責任的司馬乘風、一個搞砸責任的大吉,加上一個背不起責任的周嬤嬤,這三個人加在一起,怎麼勝得了她呢?
薛寶貝,這是薛姑娘的名字,她早有耳聞,但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她的底細,而她正好是少數人之一──偷聽爹娘枕邊細語得來的第一手消息,保證準確無誤。
皇上寵愛薛貴妃,薛家人仗著裙帶關係,做官的貪,做商的奸,什麼都不做的魚肉鄉民,薛寶貝更是個中翹楚,打死丫鬟跟踢死狗沒兩樣,搜集罪證的忠臣一個個死於非命,奏請皇上查辦的忠臣,一個個告老還鄉。
由此可見,皇上昏庸護短,小人橫行無阻,忠臣凋零落魄。
她爹是個武將,堅持只管社稷安危,不問朝廷清濁,也算有點兒昏庸。
咦?!怎麼會提到薛寶貝?
媒仙館……她明白了!市井流傳,薛寶貝美若天仙,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都被她以母病在床為由回絕婚事,但她相信,薛寶貝從來沒有餵過她娘一口湯藥,卻營造出事親至孝的佳話,厲害。
他是想替他自己,抑是替哪個不長眼的傢伙登門求親?
對一個過慣奢靡生活卻家道中落的紈褲子弟來說,娶妻當娶薛寶貝!
心一悸,彷彿針尖冷不防地扎到肉裡,痛得淚花迸出來,覆水難收。
「你調查薛……姑娘,該不會是想減少三十年奮鬥?」戚彤急聲追問。
「妳怎麼哭了?難不成妳擔心我移情別戀?!」司馬乘風眸中盛滿興奮。
「太感動了!」戚彤隨機應變。「少爺犧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司馬乘風撇了撇嘴。「是薛老爺昨晚派人送駕帖,要我去他府邸聊聊。」
「還會聊什麼!不就是薛姑娘的婚事嘛?」想當然耳。
「那又怎樣?」空歡喜一場,司馬乘風感到悻悻然。
「肥水不落外人田,少爺何不將計就計,把薛姑娘娶回來?!」
「薛姑娘是名門淑女,哪有可能看上微不足道的媒人?」這是說給她聽的。
「少爺文武雙全,英俊瀟灑,人見人愛。」不包括她在內,戚彤心想。
「好臭!又有馬屁的味道!」大吉見機不可失,報了一箭之仇。
「你懂個屁!」一個小廝想騎在她頭上?趕著投胎不成!
大吉立刻反擊。「我跟少爺談正事,妳哪邊涼快,閃哪邊去!」
「少爺,我的建議不錯,你好好考慮。」戚彤決定去通知方果。
司馬乘風陰沈了臉。「明天一早,妳跟我一起去長安。」
戚彤從容不迫地回眸一笑。「好的。」明天以後,司馬乘風將不存在,改名為乘龍──快婿。
快婿,發音不準就變成快死,只要順利把薛寶貝迎來媒仙館,保證這裡哀鴻遍野!
這五天以來,她沒吃到什麼苦,可是沒讓她吃飽還跟她搶肉吃的,大有人在,這些對不起她的人將要大難臨頭,從此三餐不是吃棍子就是嚼樹皮,誰教他們不懂得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道理。
到時候,她和方果帶著小如在將軍府裡蹺腿喝茶,偶爾幻想一下媒仙館水深火熱的情景,大吉大利變大悲大苦,周嬤嬤骨瘦如柴,司馬夫人做牛做馬,司馬乘風跪算盤,司馬義死不瞑目,呵呵呵∼∼
光是用想的就這麼痛快,要是能親眼目睹不知該有多好!
好奇怪,她居然高興不起來?!築在心裡的城牆,密不透風,原本的作用是防止他人侵,怎麼反倒把自己困住?
剛剛那一瞬間,她還以為他要癩蝦蟆吃天鵝肉,頓時感到自己像個被打入冷宮的皇后,表面上化悲傷為力量,心裡卻是一片淒涼。
淚,好鹹,她剛才哭了,希望他不要信以為真,雖然她是真的哭了……
第5章(2)
來到廂房外,整理好情緒,小心地拿起綾絹掩鼻遮口,敲了敲門,沒得到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