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說過,我要你娶個強焊的兒媳婦來治你,沒想到你居然想娶個清雅的甜姑娘,如何說服我同意呢?」余鴻蔚攤手,嚴峻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笑容。
「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我知道,只是不用這種方法讓芸兒逼你,你會心甘情願收起賭坊?芸兒會忍心逼你嗎?既要讓你徹底死心,這方法再恰當不過。」
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余夙廷知道,老爹說得沒錯。
他也曾動過為丁喜芸收掉賭坊的念頭,但那念頭僅一瞬,便被心裡另一種聲音給壓過。
他放不下……
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會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他若是贏了呢?是不是代表他保住賭坊,卻讓丁喜芸無法得到未來公公的認同?
思及此,余夙廷的心情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一時間他竟無法分辨,孰重?孰輕?
丁喜芸幽幽看著他臉上充滿矛盾、痛苦的神情,心裡湧上一股想放棄一切的衝動。
她心裡明白「盡歡坊」對他的意義與重要性,也知道他全心投入、發揚賭玩意兒的喜好,逼他在她與賭坊之間做決定,何其殘忍,她不忍心啊!
陷入自我矛盾的心緒當中,她的心狠狠扯痛著,最後她只能低垂下眸,不敢再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直直凝著眼前不敢看他的女子,余夙廷沉默了許久,才朝長桌另一端走去,他揚手,僕役恭敬地將賭具送上。
身旁窸窣的聲響讓丁喜芸的心猛地一抽,她抬起眸看著僕役的動作,愣了愣,這代表他……做了決定,他同意余知縣的做法。
那瞬間,她緊張的手心冒出汗。
她從沒賭過,更何況是賠上心愛男子對她的喜愛,那賭注是無價。
若他輸了,他會恨她嗎?
早些時候忙著繡荷包,她根本沒心思去猜想,這場賭局可能為他們之間帶來什麼樣的衝擊,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唉——
丁喜芸無力地在心裡吐了大大一口氣,這時,兩人面前擱著一個海碗,碗公里放著三顆骰子。
她回過神,傻傻地看著眼前擲大小定勝負的賭具,消極得恨不得能直接暈倒,什麼都不用面對。
不似她緊張忐忑、心虛的模樣,余夙廷拿起殷子,對著眾人說:「這些殷子是一般骰子,沒灌鉛、注水銀、做手腳,我也不出老千,要和這位姑娘一把定勝負,有勞諸位見證。」
語落,他將骰子遞給圍桌而立的賭客以示公正。
半晌,骰子重新回到余夙廷手中。「你先擲?」
猶豫了一會兒,她接過余夙廷遞來的骰子,神情複雜地吶吶問:「點數大的贏,沒錯吧?」
余夙廷點頭。「沒錯,點數大者贏。」
緊緊握著手中的殺子,丁喜芸抿了抿唇,一切但憑天意了,不論是誰贏誰輸,他們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丁喜芸緊閉著眼,放手,骰子在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屏息,視線全落在在碗中滾動的骰子上頭。
丁喜芸的心跟著骰子滾啊滾。
骰定,有人喊道:「一三三,六點小。」
愣愣盯著骰子,丁喜芸臉色一白,心想——完了,點數這麼小,她輸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情頓時蕩到了谷底,若她真的輸了,豈不辜負余知縣愛子心切,希望余夙廷結束賭坊,正經過日子的盼望。
愧疚地瞥了余鴻蔚一眼,她心灰意冷的想,她擲出的點數這麼小,余夙廷隨便擲都有辦法擲出比她大的點數吧!
丁喜芸暗暗思忖著,怕自己贏更怕自己輸。
唉!兩難的心情讓她陷入矛盾當中。
抬眸迎向她蒼白若紙的臉色,余夙廷拿起碗中的骰子心思百轉千回。
擲骰子對他來說是小意思,向來,他想擲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他閉上眼隨便都能擲出比丁喜芸大的點數。
但……他要贏嗎?
留住他傾注心血的「盡歡坊」,然後讓丁喜芸無名無分,得不到公公的認同,跟著他一輩子嗎?
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有結束「盡歡坊」的可能,但為了她,他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以前他的日子過得隨性浪蕩,唯一能讓他落心的就只有「盡歡坊」,現下,佔住他所有心思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究竟是她重要還是賭坊重要?
當這樣的疑問由腦中浮現時,與丁喜芸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在腦中一幕幕掠過。
凶巴巴的她、堅強的她、害羞的她、可愛的她、難過的她、流淚的她……根本無需刻意,腦中出現滿滿滿滿的她。
他愛她,他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呵寵她啊!
那渴望由心頭源源不絕湧出,幾乎是出自直覺的反應,余夙廷已然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於是答案毋庸置疑,這一回「贏」並非他的目的。
凝定心思,他打算將心裡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他聚精會神一把擲下骰子後,骰子在碗中清脆滾動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四周緊編的氛圍當中。
殺定的那一瞬間,整個賭坊內鴉雀無聲,人人因為散子上的點數怔得目瞪口呆。
一一二,四點小……
丁喜芸杵在一旁,愕然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代表,她贏了余夙廷?!
意識到這一點,一種難解的心緒在丁喜芸腦中擺盪,她沒想到自己會贏,她根本沒想到這微乎其微的可能發生了!
瞬時四周起了不安的騷動,誰都沒想到余夙廷的運氣竟然會這麼背。
丁喜芸擲出的點數太小,要贏她很容易,要輸卻是非常不容易。
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他竟然擲出比她更小的點數。
結果是——余夙廷輸了。
不予理會周邊議論紛紛的耳語,他抬起眸,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你贏了。」
贏得這麼容易,她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
「不用懷疑,你贏了。」他出聲打破她的靜默。
怔怔杵在原地,她說不出話,心卻因為他過度平靜的表情,揪得死緊。
賭局一定,余鴻蔚樂得朗聲大笑,拍了拍兒子的寬肩。「兒子,願賭服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