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什麼不多,官最多!城裡有一半的人不是官,就是家裡有人當官,品級高些低些罷了,敢在京城的街上遇人就抓,這不是瘋子,就是背後後台極硬,肯定不好對付。
程盼兒原也想跑,可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體跑不得,只能盡力快走,只是饒是已經盡量節省體力,趕到之時,也已經喘得胸口不停起伏,腳不斷抽疼。「打!給我往死裡打,把這老不死的給我打死他!」
還沒走近,就聽到一個猥瑣的聲音不斷吆喝,程盼兒心裡一急,直接推開了好幾個圍觀的人,一掌拍在虎娃肩上,「要他住手。」
虎娃年紀雖小,卻已經開始練戲,他丹田有力,小小個子發出來的音量可真不小,當下一喝,「住手!」
程盼兒反手一推,讓虎娃待在人群裡不要出來,自己越過人群站了出來。
大街上的人遠遠圍了個大大的圈,圈中的人分兩邊,一邊是一個錦衣肥肚的男子抓著一名美麗的布衣少女,另一邊則是四、五個壯漢包圍著地上頭髮花白的老人家。
程盼兒的臉色原是極白的,此時透出疾走後的血色不只沒有變得美艷,反而讓她整個人就像團地獄裡來的業火,無聲地燃燒,竟有幾分駭人。
程盼兒一踏進人圈,先是看見師父趴在地上的身影,卻一直沒去看桃娃求救的目光。
程盼兒知道這時若與桃娃相認,不僅於事無補,還會讓對方掌握住自己的弱點,因而失去談判的先機,相反的,若想要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取得主導地位……那就要讓對方怕什麼來什麼!
程盼兒眼神陰惻惻地盯住錦衣男道:「襲國舅,你當街強擄少女,容太妃若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程盼兒的音量不大,也沒有刻意勉強自己的喉嚨,橫豎她剛才那些勸解的話,與其是說給對面的襲肖然聽的,還不如說是給近處的民眾聽的。
自從秋狩時發覺襲非然對她的敵意頗深之後,她便私下探查過襲家的勢力,對這個國舅爺自然不陌生。
「你……你什麼身份,敢來管本大爺的事。」襲肖然被叫出身份,不覺有幾分心虛,隨即又想到自己已經是國舅爺,姊姊襲非然是當今容太妃,突地又有了幾分底氣。
「你指使四、五名壯漢毆打老人,還指定要往死裡打,你這不是讓容太妃難做人嗎?」程盼兒也不管對方說了什麼,只一味地宣傳對方的身份。
不讓對方在談判中取得主導權最簡單的方法之一,就是不去搭理對方的問話。取得主導權最簡單的方法之一,就是專找對方不得不接的話題。
「那是……那是……是他要搶我的東西,我才要人打他的,都是他的錯。」襲肖然顯然沒他姊姊一半聰明,程盼兒才說了幾句話,他就忍不住接話。
「請問他是搶了國舅爺什麼東西?」程盼兒問。
「他搶我……搶我……他搶我玉珮。」襲肖然隨便指了腰上一看就極為珍貴的玉珮。
「他搶你玉珮就該死,那你搶人家閨女又該怎麼算?何況人家手裡可沒捏
著你的玉珮,你手裡還捉著人家閨女呢!」程盼兒說著,便伸手指了襲肖然還抓著桃娃的手。
程盼兒說起話來不疾不徐、不慍不火,音量不大,但一字一字咬得極為清晰,她音量無法上去,卻用上了高段的發音技巧,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地遠傳出去,靠近她這半個圓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向襲肖然的手。
「什……什麼他家閨女,這個是我家丫鬟,對!是我家通房丫頭。」襲肖然繼續扯謊,可惜他演技太差,連路人都看得出來。
得到談話的主導權之後,就要引誘對方露出破綻,再乘機攻擊,此刻一個謊言便足以讓他兵敗如山倒!一想到師父還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程盼兒也不敢多拖半點時間,見準時機,丹田使上全力,盡可能大聲喝道:「桃娃。」
桃娃天生骨架幼細,硬功學得不行,卻是個極為機靈的女孩,她剛才會慌了手腳,是見到李哲被毆打,這會兒早已冷靜下來,環琅新一代當家女花旦的本事在此刻完整地發揮了出來。
「嗚嗚嗚……我不認識這個人啊,我不要給他當丫鬟……救救我……」桃娃的哭聲哀戚又柔美,明明聽起來也不特別大聲,卻傳得很廣,讓聞者都不禁鼻頭一酸。
一流的哭功、一流的演技,別說男人,就連女人看了都覺得我見猶憐的柔弱美貌,活生生上演著惡國舅強擄良家女的戲碼。
襲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只是早上從妓館離開,在大街上看到一名比昨夜睡過的花魁還美的女子,好心想把她接回家當小妾享福而已,沒想到跟著這小閨女的老頭子居然那麼纏人,這才要人上去隨便打他一頓。
原本鬧市裡打個人也沒什麼,哪知這鬚髮皆白的老頭子居然是個硬底子的,居然跟他的護衛走了幾招還不落下風,引起旁人圍觀,他才會要身旁的護衛全上去把這老頭子打趴。
總而言之,都是這個賤女人不識抬舉,還有這老不死的居然敢抵抗……噢,還有眼前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也是,都是他們的錯。
「襲國舅,還不鬆手嗎?是不是要我到皇上面前告御狀,你才要罷手呢?」程盼兒的語氣依然平靜無波,炯然的目光卻是從頭到尾都一瞬不瞬地直盯著襲肖然的雙眼。
從小盯著燭光練眼力,程盼兒的眼神極為有力,襲肖然被她盯得膽戰心驚,不自覺便鬆了手。
桃娃的手一得到自由,立即往程盼兒這邊逃來。
襲肖然望著已經逃離掌心的桃娃,心裡一陣可惜,還想說些什麼或是直接要人上去把桃娃搶回來,已有一人附到他耳旁嘀咕了些什麼。
他聽完後,眼神惡毒地瞪著程盼兒罵道:「程盼兒,你這個惡毒又下賤的婊子,為什麼總要與我們襲家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