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和田十四這種缺乏長輩扶持,半點家底也無的人,想過日子,一根針線和菜葉子都不能浪費,才能勉強換來兩餐溫飽。
這是前世的她完全無法想像,也想像不到的。
上輩子,爺爺不嬌寵她,他總說女孩子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多學一項技能,在沒有別人可以靠的時候,也不會輕易被難倒。因此當初爺爺病中飲食全由她服侍,她還和跟了爺爺一輩子的老廚子下苦功學過,即便無心當什麼名廚,家常菜色和藥膳尚且難不倒她。
所以她能摸索著在灶上煮一頓吃食,衷心感謝安娘子的教導和智慧睿智的爺爺。
「你還虛弱著,我餵你。」
這男人自尊心強得很,她雖願意屈就,他的表情可沒什麼喜色。
魚小閒拿起勺子,「小夫妻」倆對面而坐,一語不發,一個喂,一個負責張口,埋頭吃了半會兒,魚小閒將盤子裡最後一勺蛋羹舀到田十四已經吃了第三碗的大碗裡,見他臉上略見神采,露出心滿意足、一副吃飽的樣子,這才把陶盆裡剩下的粥給刮乾淨,勉強湊成一碗,慢慢把盤裡所剩無幾的菜葉子吃光。
魚小閒收拾了兩人的碗筷,起身去灶間,很快田十四就聽見灶間傳來舀水刷碗的聲音,心裡輕輕一動,偏頭打量,眼裡一時冷,一時暖,只見灶間極是整齊,水缸有水,柴火放置得整整齊齊,桶中有米,盆中有菜,房樑上居然吊著隱約可以看見雞蛋的竹籃子。
再回來看看堂屋,早先的灰塵蜘蛛網早不見了,連木框窗欞都擦得乾淨明亮,窗紙都是新貼的,甚至破了洞的屋頂,似乎也已經補好了,他支起身體,搖搖晃晃的在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看著魚小閒忙碌的身影,忽然怔楞了起來。
她是著實把他當成家人了嗎?這種有心思會過日子的女子……
第二章 學著過日子(2)
待魚小閒給他遞上熱茶,要退到炕上坐著時,他伸手敲了下桌子,見她回頭,便以指沾著她端來的茶水在桌上寫起字——
「家裡哪來這麼些東西?」
魚小閒猶豫的說道:「你別擔心,不是偷也不是搶來的,是我拿東西和村子裡的人賒來的……唔,應該說是以物易物換來的。」
賒……她一個女子哪來的臉皮去和村人賒換這些家什和柴米油鹽,不怕人家指指點點說她沒臉沒皮,不守規矩嗎?
魚小閒一看他皺起的眉頭大概猜得出來,這個古人大概是想她一個弱女子,家裡窮得連只碗也沒有,拿什麼去和家中其實也沒有多少存糧的村民們換物?最重要的是人家還肯換給她。
他哪知曉這鄉下地方,婦人除了白天幫忙下地,忙著家務、孩子,伺候長輩外,極度的缺乏娛樂,對於田家這樣的外地人,最有興趣不過,只是以往他們總是大門一關,過得無聲無息,村人也無從得知他們的底細。
魚小閒自動上門打招呼,客客氣氣的說明自己家中夫君病重,自己一個女人又一窮二白,但她不求同情施捨,反問對方家中可有需要哪種木器,說自己有把手藝,願意製作他們需要的物品來換取食物。
村裡人純樸,互相借點油鹽糖是常有的事,也不乏那種一借就忘記要還的人,可這村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雖不想為了這種小事就撕破臉,但心裡難免會給這家的誰誰誰點痣作記號,以後往來便會避開這個人。
但這種人畢竟是少數,村裡男丁缺得緊,誰家沒有老沒有少?你幫襯一下,我舉手之勞,沒有人能永遠掛無事牌,所以見魚小閒態度不卑不亢,人又收拾得乾淨清秀,還有憑有據的寫了字條,不像那種坑拐搶騙的人,便信了她一回。
「我有一把手藝,對了……你看了這個就會明白。」
她一時難以說清楚,便從袖子裡掏出兩張紙來,上面有著清楚的格式,寫明某某家是甲方,需要木桶、木盆一隻,後面有一小行字備註她是乙方,與甲方換了三斤米,一隻鐵鍋;往下一行,是另一戶人家缺恭桶、飯桶,她換了人家的蔬菜種子,兩把掛面和兩斤玉米粉。
接下來林林總總,以針線盒、飼料槽、凳子、恭桶、木屐,換了鹽、油、茶葉、雞蛋、辣椒油……一目瞭然沒錯,可看來看去,她沒佔到村民們的任何便宜,反倒吃虧居多。
舉例來說,烏桃鎮一隻恭桶起碼也要賣三十文才划算,蔬菜種子不值什麼錢,兩把掛面不到十六文,玉米粉只要十文錢……她卻拿恭桶和飯桶去換。
即便木頭成本低廉,但手工錢呢?
既然能寫字又識字,卻不懂算學嗎?
這女子,壓根不是他知道的那個見錢眼開,甚至要他死的女人,但是死而復活,而且還性情大變像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即便他見多識廣,很多事均能包容,可這種事完全不可能。
而且她性子變了不說,最可疑的是她哪來的木工手藝?
一個只會打理家務,全無見識的女子……他有些看不清她了。
哼,他不信她一個小女子,拳無三兩重,連樹枝都拉不動,哪做得來粗重的男人木工活兒?
這些不會都是唬人的吧?唬了那些村民,再無恥的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不,她沒走,她好端端住在這屋裡,還生火燒飯給他吃。
他隱約記得她手上是有銀子的,她拿走了碎銀,說要管帳,那些銀子她用到哪去了?
心思一動,手下意識的往自己貼身的藍梭布錢袋子上摸,那隻玉馬安然的躺在布袋子裡面。
他訝然了。
魚小閒可不知道他腦子裡轉的是什麼念頭,他昏睡的這幾天她腦袋一有空,想的就是掙錢的路子,加上自己的命運早就和那人捆在一起,自己餓個幾頓可以忍過去,那廢人一樣的「室友」……好歹同住一個屋簷下,感謝他的存在,在她穿過來的時候不是孤鳥一隻,看在他的陪伴上,能不稍微替他想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