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他不是那種有仇不報的善男信女。
「我需要對他們做什麼?面對貪心又沒有才能的人,只要挖一個坑,他們就自己往下跳了。他們不懂投資,而這個世界有太多惡人等著痛宰這些肥羊,我只要放消息出去就行了。」他唇角噙著冷笑,眼裡沒有一絲溫情。
「他們後來怎麼了?」
「他們倒了,比我爸在的時候還一貧如洗。唯一可惜的是,我爸公司因為他們的投資失利,也倒了。」
安西雅不自覺地反握住他的手,因為知道他終究是介意的。他對白手起家的爸爸其實是打從心裡佩服的。
「你那時怎麼沒想到要接手你爸公司?」她問。
「我那時一貧如洗,什麼工作經歷都沒有,怎麼接?」
「但你現在成功了。」
「對,因為憤怒及絕望是努力的最大動機。」他拉過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口。
「沒錯,我比誰都清楚。」她抽回手,淡然地問道:「你媽媽現在好嗎?」
「也好,也不好。」
「……」他母親當時對她說的刻薄話語,至今還是她的夢魘,所以她不想再往下問。
「你爸媽呢?」他問。
「我爸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只是我已經放棄繼承,和他劃清關係。我寄生活費給他,不讓他知道我人在哪裡。所有他的債務,我一律不管。我媽媽在三年前過世了,否則應該還過著同樣的生活,一樣抱怨我爸爸,一樣不願意離開,一樣把我給她的生活費拿一半給我爸去付賭債……」
她一聳肩,想擠出笑意,偏偏不怎麼成功。
「她不願離開,不是你的責任。」他握住她的肩膀說道。
「人如果不願改變,這輩子就都要輪迴在同樣的苦境裡,然後又要用盡生命來哭訴人生的不公平。好可怕……」她低下頭,用左腳踩住右腳,忍住一陣顫抖。
「我說過,不許用你出生的原罪來譴責你自己。」他說。
她的頭益發地低垂,為的是要很快地眨干眼淚。
捷運廣播報出她要下車的站名。
「我要下車了。」她很快看他一眼,走到車門邊。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跟在她身邊。
老天,別讓他再跟來。面對他時,她永遠比她自己所想像的還要脆弱。
那她剛才幹嘛跟他提那些呢?難道是要他的同情嗎?安西雅在心中狂喊著。
「西雅。」他喚了她一聲。
她直覺地抬頭。
沙桀一步向前,低頭在她唇間印下一吻。「我等你。」
安西雅瞪大眼,倒抽一口氣,驀地轉身逃出正好打開的捷運車門。
她滿臉通紅,根本不敢去想有多少目光在注視著他們。
這男人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妄為,他們人在捷運上啊!
幸好是公開場合,如果是私下,他豈會只是這樣的輕吻輒止?安西雅想起多年前那些讓她悸動的深吻,感覺到一股渴望的暖流穿過她全身。
十八歲時就遇上罌粟花一樣的男人,害她之後不管是再看到什麼樣的陣仗,也全都心如止水,不受誘惑了。
只是,所有的毒都是要讓人付出代價的。那些哭到只剩力氣呼吸,把自己關在屋內幾天幾夜的苦,是她至今不願再回想的畫面。
她與他曾有的那段一個月婚姻,就讓它們留在戶政事務所裡吧。
她「再」也不要走進婚姻裡——如果鍾南不接受不婚的她,那她祝福他早日找到合適的對象。
年近三十,她只過她想要的生活,交她想交的朋友。
安西雅停下腳步,想起今晚韋樹樹要和章正榮見面,還要跟喬振宇吃飯,心頭不由得有些掛念。
她拿起手機,撥給韋樹樹——
第6章(1)
嘟嘟嘟……嘟嘟嘟……
這女人可不可以再誇張一點?喬振宇瞪著那個抱著他的外套,倚著車窗,睡得正是香甜的韋樹樹。
嘟嘟嘟……嘟嘟嘟……
她居然在他的車上睡著,睡到連她的手機大響,都還渾然不覺。
他原來的餐廳訂位時間早已超過一個小時,而他停車熄火,待在這邊看了她整整一個小時,究竟是發神經,還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
她那雙圓滾滾會說話的眼睛閉起來了,腮幫子看起來還是很軟嫩,圓潤的雙唇則讓人想咬一口。
他嚥了下口水,驀地別開眼一秒鐘。
黑眸再度回到她臉上,而他懷疑自己連她頰上的雀斑有幾顆都數得出來了。
嘟嘟嘟……嘟嘟嘟……
韋樹樹嘴裡咕噥了幾句沒人聽得懂的話,繼續她又香又甜的夢。
喬振宇抓過她的背包,找出吵得震天作響的手機,按下接聽鍵時,他瞄到來電顯示的名字,凜眉一皺。
安西雅?他的秘書嗎?她們認識?
「聽電話。」喬振宇傾身向前,將手機貼在韋樹樹左耳邊,伸手推了她的眉間,推醒她。
韋樹樹皺了下眉,慢吞吞地睜開眼。
「聽電話。」他命令道。
韋樹樹雙眼大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容,感覺他的呼吸拂過她的皮膚,她倒抽一口氣。
「說話!不然,別人會以為我綁架你。」喬振宇命令道,一手撐在她右臉旁邊。
「喂。」韋樹樹雙臂垂在身側,嚇到忘了要伸手接電話。
「樹樹,你在哪裡?」安西雅問道。
「我在哪裡?」韋樹樹問道。
喬振宇一挑眉,仍與她保持著三公分的距離,姿態卻是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在路邊睡覺。」他說。
「在路邊睡覺。」韋樹樹一手捂著胸口,心臟怦怦狂跳著。
「我是不是聽到我老闆的聲音了?你們兩個在路邊睡覺?怎麼回事?」
「就……我跟章正榮分開後,他就載我出來,然後我就睡著了。」韋樹樹用力地把身子貼向椅背,但她很快就發現這個舉動的不智。
因為他的臉又往前逼近她一點,而她已經無處可躲。
「『他』是誰?章正榮載你?」安西雅驚恐地問道。
「是喬振宇載我出來的。」她的嘴巴盡量動得很小力,否則怕會碰到他。